反向逆行(99)
“动能护盾丧失80%……90%……”
晏南应该是听见了AI的预警,有一阵完全的沉默,之后终端中传来了他轻缓的声音,清晰地穿过风声、舱体内滴滴作响的预警声,和沉重的撞击声传到雪兰耳中,“傻瓜……我手里早已有足够翻案的证据,在交易结束时就会提交审查院。”
“我从没打算放过弗瑞,你救不救我都是一样。”
说完这句话后,晏南挂断了通讯。
身体被重力加速度拖拽着急速向下坠落,晏南看着依旧不减速向着他冲来的银色影子,心里像有岩浆淌过。
银色影子已距他近在咫尺,再有几秒便会接住他,但就在此刻,微弱的蓝光一闪,动能护盾彻底丧失。鸟猴的攻击没有停顿,组织好新一轮冲锋,再一次向着穿梭器袭去。失去了动能护盾的穿梭器就像纸扎一般脆弱,抵挡不住任何袭击。
黑压压的影子蚂蟥般袭向那艘穿梭器,晏南瞠目欲裂,集中了全部精神来驱动灵能。
青筋在前额凸起,大脑中神经活力仿佛被骤然榨干,千钧一发之际,晏南视线的落点处,成片的鸟猴似断线的风筝般从天而落,攻势溃散消失,那道银白的舰体毫发无损地穿过鸟猴的落雨,出现在了他正下方。
赶至近前的穿梭器以向下急冲的动作抵消了他的重力加速度,他像一片羽毛般轻巧地落进了打开的登陆舱内。舱门迅速阖拢,晏南只来得及就近抓住了一旁固定在地上的导航管道,雪兰便调转方向从向下急冲转为向上疾驰,晏南头疼得厉害,抓不稳管道,向下摔在了登陆舱的钛合金舱门上。
他勉强把住了门上的扶手,十几秒后,穿梭器冲入太空,钻入了星尘之中。雪兰当即打开跃迁,身体一瞬间的昏懵后,舰体重归平稳,晏南脱力地松开舱门,迟缓地抬首看向了前方的驾驶舱。
眼前不该有光,却一片白茫,他看不清究竟,眯了眯眼,喑哑、却很轻地唤了声,“兰兰?”
话音刚落,前额便被抵上了一冰冷的硬物,不用去看,本能也知道那是枪筒,是他不久前交给雪兰的他的私人佩枪。
“证据在哪?”
迎着那双溃散失焦的灰眸,雪兰冷漠地质问道。
第84章 想念
晏南大脑中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咬他的神经,连讲话都难,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但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最糟糕的状态下,遇到了最心冷的事情。
轻笑了声,他微微垂头,将前额搭在了枪管上,沉默片晌,低哑道:“救上来再杀,宝贝好兴致。”
雪兰皱了眉,用枪筒顶了顶他的头,“回答我的问题。”
晏南顺着他的力道微扬起头,眯着眼看他,目光仍是没有焦距,一会后缓缓弯了唇,慢慢地说:“你再叫我一声老公。”
雪兰踢了他一脚,踢的是脆弱的腰腹。晏南重咳着倒下,倒下了便再也没直起身子。他缓缓眨了眨眼,仍在看雪兰的方向,“……为什么要救我?”
雪兰蹲下身,重新拿枪对着他,“因为你要帮我放出弗瑞。”
“然后呢,”他静静问,“你要杀了我吗?”
“把证据给我,”雪兰说,“我可以放过你,让你继续做你的军团长。”
听到这里,晏南已清楚雪兰不会杀他,只是在威胁。低低嗤笑了声,他睁着那双失焦的眼睛看着对方,心底黑黢黢吐着墨,“你父亲没教过你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停止翻案。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开枪。”
这么情绪化的话晏南还是第一次说,说出口后却不觉后悔。
雪兰咬了咬牙,将枪用力地抵紧他的前额,拉开保险栓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别逼我倒数。”
晏南已经疼得快要昏过去,眼皮沉得似有千斤,缓缓阖了眼,控制不住地蹙起眉心,不再开口说话。
“3。”雪兰冰冷道。
晏南没有任何反应。
“2。”
晏南微微蜷缩了身子,眉心拧得更紧了,冷汗顺着额角淌下,脸色苍白得骇人。
“……我真的会开枪。”
雪兰知道这话缺乏力度,甚至显得软弱,说了不如不说,但他没有选择,总不能不说话,也没法真的倒数这个“1”。
他这话没滋没味,却不知哪里打动了晏南,先前拒绝交流的人强撑着般微微掀开了眼皮,明明好似看不清,却准确地捉住了雪兰的手。
“我没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是骗你的。”晏南的声音沙哑而低微,缓缓说完后,手脱力般掉落,再没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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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再次睁眼时,视目所及是一片雪白,耳边是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微响,稍微动作便牵动了身上插着的导管和贴着的薄片,他想要起身,却被按住了肩膀,“别动,你需要休息。”
说话的人是一位军检所的军医,将晏南制止后,他转过身继续调配药水。
大脑像被重锤砸过,思考都变得缓慢,“现在什么时候了?”晏南抵了抵眉心,“我怎么过来的,跟我一起的人在哪?”
他用手肘撑着床,没有完全躺回去,像是随时准备起身。
“今天是三月六号,五天前你因为灵能过度消耗而陷入昏迷,如今神经细胞损耗严重,正在进行修复治疗。送你过来的人是你的部下,他们就等在门外。”军医手持针剂回过身,拿起晏南手腕旁掉下的导管,边解释边将淡黄色的液体打入其中,“这是促进神经细胞修复的生长因子,每隔三小时需要补充一次。”
拔针后,医生再次请晏南躺好,开始请他做认知测试。晏南虽在配合,却神色发紧,像是心不在焉,一问一答几轮后,他忽然停下道:“抱歉,测试可以之后再做,我现在有急事,很重要,请让我的部下进来。”
医生神色同样严肃,正想教育他没有什么事比治病重要,却在开口时对上了一双沉霭的灰眸,眼瞳深处是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医生心跳停了一拍,话到口边拐了弯,“……你有十分钟时间。”
“多谢。”晏南垂了眼。
进来的人是晏南的随行官,其中一名看见晏南便红了眼,“长官,您终于醒了。”
晏南“嗯”了声,“我没事,”他没有心情再说更多场面话,开门见山道,“五天前发生了什么,你们见到雪兰了吗?”
随行官立正背手,“报告长官,见到了。三月一号下午两点,雪兰先生向军部报告了您和庞特星的情况,请军部派人救援。我们和军医在尼斯军港接到您,军医检查后说需要尽快将您送往灵能研究所进行治疗。灵能研究所是军检所中的机密部门,不对民众开放,因此雪兰先生没有跟着,由索兰中尉将他送回了您的住宅。”
得知了雪兰的去向,晏南稍微冷静了些,“军医帮他检查了吗,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长官。”
晏南点了下头,“联系部长,我需要汇报将庞特星的情况。”
随行官离开房间后,晏南抬起连着导管的左手,点开终端,拨通了雪兰的通讯。
铃音响了十几秒,视讯被接了起来,光屏显示的画面在晃,片晌后,雪兰的脸出现在了画面正中,向着晏南看了过来。
他穿着睡衣,脸被阳光亲吻着,坐在靠近庭院的扶手椅上,大概是在看书。
先前的焦虑消失一空,晏南轻出了口气,控制着放松表情,打招呼道:“兰兰,你还好吗?”
雪兰点了下头,不像他那样紧绷,显得很平静,“我没受伤,受伤的是你。”
晏南不眨眼地看他,“嗯”了声,“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没事就好,”雪兰应了声,似乎不是很想视讯,目光不专心地移向一旁,又看回来,“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你回来。”
雪兰的态度太过平常,没有提在庞特星发生的事,也没有再问证据的事,而且似乎已经想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