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42)
坐在指挥椅上的晏南在撞动中握紧扶手,片晌后吩咐道:“调整武器阵列,用中和的轴粒子淹没这一区域。”
指令被照做后,事情出现了转机。前方瞭望窗上出现了类似肥皂泡一般的巨大软球,每一颗软球都笼罩着一层彩色薄膜——是中和的轴粒子将暗物质包裹后令其显露了形态。密密麻麻的球体中存在狭窄的间隙,而那间隙就是他们逃脱的曙光。
雷达不可用,无法自动驾驶,只能靠驾驶员凭肉眼手动操作。文森特手心出了汗,方向杆在手里攥得很紧。
他快速地不断调整方向,在缝隙中穿插。看似不可能通过的狭缝被不断顺利穿过,但摩擦仍是不可避免,动能护盾指数仍在降低。
这艘船和其上全部舰员的性命都交在了驾驶员的手中,舰桥上无人开口,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望着瞭望窗等待文森特创造奇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难熬的五分钟后,星芒号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挤过最后一个狭缝,眼前豁然开朗,一颗明亮的巨大恒星照亮了黑暗。
这是星图以外的疆域,无人踏足的世界,埋藏着救世的秘密。
舰桥上在大声欢呼,文森特恍惚地靠在椅背上,导航员用力捏他肩膀,“好样的!”
从星芒号其他各处岗位集中过来的舰员们也在舰桥门口处鼓掌,稀稀落落地离开返回自己的岗位。雪兰也在那群人中。他们离开了,雪兰却没走,仍在那里看着指挥椅的位置。
几秒后,晏南似有所感地起身回首,与他对上了视线。神色悄然放缓,他走过去将雪兰拥住了,挨在他耳边低声问他,“害怕了?”
雪兰抱住他腰,在他怀里小声道:“没有,我只是想万一要死,得死在你怀里。”
这话太过可爱,晏南无法不动容。他轻声喟叹,转头对坐在另一张指挥椅上的大副亚瑟道:“扫描星系,记录异常信号。我离开十分钟。”
亚瑟没有回头地应道:“放心,长官。”
舰桥的电磁门一合拢,晏南便捏起雪兰的下巴,按着他后脑吻了他。
无人的走廊中,雪兰被压在门侧的舱壁上,腿根被顶开,对方用膝盖隔着布料磨蹭他下体,顺着侧颈向下一路吮吻至颈根。
雪兰抿着唇没发出声音,抱着晏南的脖颈将他带得躬身,扬起下颌咬住他的耳垂,吸吮得它充了血,用牙齿轻轻地磨。
场所和时间皆不合时宜,两人却格外动情,无法控制渴望对方的本能。
下面的情况已不太妙,雪兰松开他耳垂,舔了舔说:“十分钟到了,长官。”
叹气声从他锁骨上传来,晏南直起身子看他,片晌后复又垂首,探出舌尖,垂着眼睫舔了他湿润的唇瓣,轻声低语,“回去等我。”
“是,长官。”雪兰笑着应了。
迎着那双暗霭的灰眸,雪兰偷袭般快速亲了他一下,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推开他离去了。
那一吻的悸动在身体里荡开,晏南目送着他,待其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轻出了口气,整理衣着返回了舰桥。
回去后,雪兰开始看书,看一本诗集,不慌不忙地慢慢品读。看了几首诗后,他有些困顿,合衣上床躺下,很快便昏睡过去。
人的大脑是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指导身体用头骨和血脑屏障隔绝了物理伤害,还能进行自我暗示在精神上建立自我保护机制。这种保护机制十分精密,有很多种执行方式,比如可以忘记不想被记得的,也可以想起不想被忘记的。
上一次记起一切时,雪兰花了半小时时间,在入睡前向自己下了心理暗示。
他具象化了自己的记忆,想象它是一份档案,被安置于存放记忆的档案室中。装着记忆的抽屉依然会被外力锁上,但大脑能帮他定位到那个抽屉。无论被锁上多少次,只要他找过去,他就能重新获得抽屉里的内容。
雪兰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间档案室中,整齐排列的档案柜向四周延伸,层层叠叠望不见尽头,每一条走道深处皆是茫茫黑暗。
他站在一处上锁的抽屉面前,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知道自己必须毁去锁拷,获得里面的东西。
他拉了一下抽屉上的把手,纹丝不动。
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工具,也许……一把枪。右手突然一沉,他低头看去,发现手中正握着一把左轮手枪,子弹空了两发,枪柄上刻着型号:M10。
转轮式的弹巢被拨转去下一个卡槽,子弹上了膛,他瞄准抽屉上的锁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锁扣掉落在地……
安静的船长休息室中,雪兰静静睁开了眼。
从床上坐起,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扮,舒适透气舰员制服,不至于说丑,只是有些无聊。
褪下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领口的扣子没有系上,拉开衣襟能看见延伸至胸前的成片吻痕。他静默一会,动手开始系纽扣,最上一颗也被系紧。他走去衣柜拉开抽屉,选了一条窄细的纯色领带,对镜打好,再去挑了件匹配的西装外套,换上后回到镜前。打量片刻,他将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前额,用发胶定了型。
这下像是终于满意,他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走向门口,按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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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明亮的医疗舱中,马汀正在专注地调配药剂。很少会有人来打扰他,因为舰员们都清楚,比起娱乐聊天,他更愿意把时间花费在研究上。
塔特尔星系是个全新的世界,会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马汀嘴里哼着无人能懂的小曲,心情很好地将试管中的液体转移去了蒸馏瓶中。
电磁门无声地向着两边打开,实验台上突然多了一只秀白的手,一把取走了他的蒸馏瓶。
对方坐在对面的高脚凳上,将蒸馏瓶抓在手中晃了下,笑着对他说:“马汀医生,请问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你心中的权重超过你亲爱的朋友晏南?”
马汀顺着那只手向它的主人看去,迎上了一双深暗的宵色眼眸,而那双眼中毫无笑意。
“雪兰,你想起来了。”
马汀双眸静视着他,看不出慌乱。戴着实验手套的左手缓缓撤下实验台,探向旁边的一个按键,那里可以接通实验室的通讯频道。
雪兰在桌面下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马汀的手腕。
“老朋友,”他弯着唇说,“我们之间没必要剑拔弩张,我只想跟你叙叙旧,在晏南不在的情况下。”
马汀静默片刻,把手放回了实验台上,目光凝着他手里的蒸馏瓶,对他说:“蒸馏瓶里是晏南的神经修补剂,全部的材料。”
马汀很少一句话连续讲这么多字,大概是真急了。
瓶中澄澈的黄色液体在轻轻摇晃,雪兰“哦”了声,将它放回了桌面的圆底托上,“那可不能摔了,不然我们伟大的指挥官可就没法拯救银河系了。”
很快枪也被放在了桌面上,雪兰向他展示了自己空荡两只手,做出了友好交流的姿态,对他道:“马汀医生,你是医生,对耐药性这个词的了解应该比我深。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的大脑已经对你的试剂生出了耐药性,忘掉了也会再次想起。你可以继续封锁我的记忆,但我想起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手指蹭过干净的实验台,他瞟了眼指尖上不存在的灰尘,对马汀道:“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加强药剂,就像医药界不断研发抗生素应对耐药菌一样,但我得提醒你,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安全的,如果一不留神把我弄成了白痴,晏南可能会跟你拼命。”
马汀静静看着他,半晌后道:“……你想我怎么做?”
雪兰站起来,平视着他说:“如果晏南再找你帮忙,告诉他你帮不了。”
马汀静着没有作声。
“拜托了老朋友,”雪兰突然软了语气,撒娇似的对他说,“我才是那个坚持跑去疫区找你的人。你帮了晏南两次了,轮也该轮到我了。你跟他出生入死的时候,我不是也一直在身边吗,我到底比他差在哪?”
“我一个人,习惯了,但希望我的朋友幸福,”马汀的黑眼睛不偏不倚地凝着他说,“你爱的人,是晏南,忘掉才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