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0)

　　雪兰有种说不出的奇怪之感——
　　明明两个人都投入其中，但此刻对方的目光却让他感觉……自己被冷眼旁观了一场独角戏？
　　但仔细一想，那双铁灰色的眼瞳一直是这般冷淡而安静，而他喜欢的也正是对方的这种特质。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个，实在有些寻事生非了。
　　那一丝怪异的感觉并没有在心头久留，雪兰的心思很快便转向了正事。让晏南留在这里，他快速赶往舰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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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舰桥上聚集了比平常多的舰员，零散站着，目光都聚焦在上空的通讯光屏上。
　　屏幕中是安德森发白的面色，雪兰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前额不断渗出的冷汗。镜头有些晃动，安德森正在快速描述着目前的情况。以这个角度来看，安德森是脱了头盔，正拿其对着自己。他周遭还算安静，大概是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休整的场所。
　　“什么情况？”雪兰穿过稀疏的人群，来到驾驶员身后，出声问道。
　　驾驶员向他简明扼要地进行了汇报。
　　除却机械兵士，他们并未在空间站内发现其他生命体。福特已经遇难，但安德森得以在最后关头躲入空间站内的垃圾处理舱，封闭了舱门。他将其中的机械兵士灭杀后，寻得了喘息功夫。
　　目前他弹药已基本耗尽，而头盔出现了破损，无法离开空间站。舱门外的机械兵士们已经开始切割舱门，一旦破开释压，他便会陷入绝境，除非及时得到替换头盔。
　　“明白了。”
　　雪兰按下了通讯键，对安德森道，“安德森舰长，请尽量坚持，我们会尽快派人去营救你。”
　　通讯光屏中安德森却在摇头，“不，雪兰先生，我接通通讯是想请你们不要试图搜救我。探查决定是我做出的，这结果也是我该承担的，你们尽快离开奈布拉星系。”他顿了下，声音低了些，“我只是，最后有个不情之请……”
　　他凝视着镜头，声音低缓，“可以请您帮我接通我夫人凯瑟琳的通讯吗？”
　　雪兰眉心蹙起，拍了下驾驶员，吩咐道：“给他转接。”
　　他再次按下通讯键，严肃道：“安德森舰长，我们会立即组织救援，请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命令。”
　　时间紧迫，雪兰不打算跟安德森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撂下这句便退开接入了公共频道，他将安德森的情况简要做了描述，之后道：“现在需要战斗员前往空间站营救安德森舰长。空间站内已充斥着机械兵士，危险性极高，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原则是自愿，如果牺牲，家属会得到一百万联邦币的抚恤金。愿意前往营救的战斗员现在去机库集合，我马上过去。”
　　雪兰话音落下，舰桥外围两位站在星图旁边的战斗员便转身朝电梯走了过去。雪兰话说出口时，有没有人会响应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把握，见状心情安定了不少，也跟着快步走向电梯口。
　　走到电梯前，电梯恰好从上层来到这层，停稳后开了门。有些昏暗的电梯间中，出现了意料外的身影。
　　晏南神色平静，从电梯中走出来，停在了雪兰面前。
　　“你应该在医疗舱，不是吗？”雪兰语气是克制过的，但还是能听出其中隐含的谴责。
　　“有人在看着她。”晏南快速作答，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去空间站进行营救。我自己去，不需要其他人。我会再次炸开空间站，准备好穿梭起器配合我。”
　　刚从那鬼地方出来他居然还想再进去？
　　雪兰第一反应是焦躁，莫名地上火。
　　“……里面都是机械兵士，你打算怎么进入安德森舰长所在的空间舱？”
　　虽然状似认真地发了问，但雪兰实际上并不关心他的回答。他只是在应付对方——靠提问来展示自己思量过了，之后再否定，也算尊重了对方提议，不至于造成不快。
　　“炸进去。”晏南说得平静，“安德森的头盔即使破损也能撑几秒，赶过去换了就行。”
　　“……”
　　否定的话一时间被噎在了嗓子眼，这计划疯狂得令雪兰失了语。片刻后，他进了口气，沉声道：“不行。空间站经不起再一次的爆炸，你们都会死的。”
　　雪兰不虞再说，绕开他就要走，不料却在侧身而过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那只手很冷，握上来的力道有些重，像在表明其主人的态度。
　　晏南将他拉回来了几寸，偏头低声道：“赌一把。如果从研究舱的破洞进，几条人命都不够填。按我说的来，我对里面的情况比其他人熟悉，能快速找到路。就算失败了，最多不过再多死一个——”
　　随着他的低语，雪兰心头的焦躁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正要厉声喝止，耳骨忽然被人极轻地吻了下。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晏南的声音继续在耳畔响起，给出了最后的理由——
　　“我不过是个囚犯，死就死了。但如果活下来，我就能将功补过。”
　　圈在雪兰腕上的手指隐隐收紧了，响在耳边的声音却变得更轻缓了，就好像……完全不怕死。
　　“雪兰，我想做你的英雄。这样的机会不多，我舍不得放过，让我试试吧。”
　　雪兰完全看不出，晏南这样清冷的外表下竟藏了个如此疯狂的灵魂。
　　为这种理由赌命？不是疯子是什么？
　　但雪兰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的确令人心动，正如同这疯狂的计划一样，疯狂地令人心动。
　　他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得变了速，砰砰砸击着胸骨，叫人不安又混乱，无法理智进行思考。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还未作出个决断，晏南便放开他的手退入了电梯。隔着几步距离看着他，晏南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
　　这笑容虽浅，却生动而轻松，配上那双濡了水的清眸，瞬间驱散了舰桥上空笼罩的无形阴云。
　　“……”
　　雪兰因其失了神，印象里这还是认识对方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却想不到会发生在这种场景下。
　　还未回神做出任何反应，电梯门便在眼前合拢，带着晏南去往了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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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分钟后，雪兰抱着复杂的心情，在独角兽号的公共频道中下了令，“穿梭器待命，这次营救行动听从晏南的指挥。”


第10章 返程首都圈
　　从穿梭器离开独角兽号，到熟悉的赤焰在黑空中爆开、至熄去，雪兰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舰桥侧壁狭小的舷窗。
　　透过舷窗，雪兰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远处空间站横臂上的破洞。那团看不清究竟的漆黑，像野兽的巨口，仿佛会就这样吞噬掉一切希望。
　　再一次的爆炸令已经残破不堪的空间站越发扭曲，在深远的太空中无声地颤抖着，也许下一刻就要崩塌破碎成废渣。等待的时间也许只有十几秒，但于雪兰而言，却漫长得好似一个世纪。
　　直到破洞中跌出了两道身影，暗色战斗服上的亮蓝信号灯划破虚空，雪兰才猛然找回了呼吸，迟缓地松开了不知何时攥紧了的手指。
　　确认了穿梭器成功将人接住，雪兰绷着脸，转身就走。他乘坐电梯下至机库，待穿梭器穿破电磁护壁驶入落下，待晏南从其中走出，便扑上去重重抱住了晏南。
　　牙关咬紧了，他很难拥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难以言喻的庆幸感。明明冒险的人是晏南，但他却像是劫后余生。
　　他将脸埋在晏南战斗服冰凉的肩甲上，轻缓地深深呼吸，这才慢慢有了真实感。
　　晏南甚至还未摘下头盔，顿了下才抬手拥住他。
　　机库中不知何时来了许多舰员，对着他们在鼓掌。安德森在一旁道谢，说晏南救了他的命。独角兽号的机械师说他对空间站的结构解构深刻，炸药位置设置得精巧得近乎奇迹。许多人都在说话，夸赞着晏南的英勇。
　　雪兰知道自己该退开了，将这光荣的时刻留给晏南，可他就是没法松手，抱着晏南像抱着他的、他的——他的什么？
　　雪兰自己也不明白，但他知道这人于他而言已不只是什么认真或不认真的恋爱对象，而是一种更深的、更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