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78)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为了结束这没完没了的折磨,打算快刀斩乱麻。然而事与愿违,没能清扫掉无根据的猜想,他反而发掘了比想象更为荒诞的现实——
那个令他昨夜无法安睡的人,连日来搅得他心神不宁的人,正在卧室这种私密的地方,跟他的副官暧语调情。
一个普通的名字,被加入了典故,变成了动人的情话。雪兰一向如此,喜欢这种事,也擅长这种事,引诱了一个又一个,生怕情债不够多似的。
即使确信对方没有认真,却无法置若罔闻。
他想问对方,“好看到这种程度”是什么程度,究竟有多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偌大的人类联邦,难道没人比子都更好看?
他想反驳那句话——‘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这明显荒谬,审美是很私人的事情,众人眼中的美丑不尽相同,不觉得子都好看就没长眼?得是怎样狂妄自大之徒才能说出这种无知之言。
滑稽、可笑。
“......”
他唯一的副官、值得信赖的子都,这么久了,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今天色已暗,子都却留在这里不走,说是服从命令实在勉强,更像是出于私心。
郎情妾意吗,少引人发笑了。
晏南抬起手,没有任何停顿,一把推开了虚掩的卧室门。
刹那间,房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雪兰双手后撑坐在床中,衬衣像是当做了睡衣,领口敞着,穿得随意,衣摆下是两条骨线秀美的长腿,向着床侧,搭在了他副官的腿上。
而他亲信的副官,正把着雪兰细白的脚腕,在给他穿袜子。
子都动作自然而悉心,像是已这样做过了数遍,而雪兰似乎也早已习惯,任由对方捏着他的腿脚动作,仿佛毫不在意。
甚至,还在调情。
他很低地笑了下,心脏有如火烧。
再好看的脸划烂了就不好看了,他缓缓拉了下手套,静静想着,明天把人丢去联邦最贫瘠的垃圾星,那里下贱的人多,恶狗也多,是个好地方。
恶念在心间弥漫,似黑水般侵蚀着理智,他脸上却不见端倪,平静得近似漠然。
推门的动作惊扰了一室静好,子都见到他后,第一反应是起身拉过被子,将雪兰赤裸的双腿盖了进去。静默了下,他面对着晏南站直了,立正背手道:“长官。”
目光在遮住雪兰的被面上扫过,晏南按着手套底边的皮料,听不出情绪道:“上校,你该走了。”
“……”
从来听从上级命令的子都这回却没有立刻应声,静默片刻后,报告道:“长官,我有个请求。”
房间里安静得瘆人,军团长那双暗窅的铁灰色眼瞳缓缓上移,凝在了他脸上。长官的视线比身上的军服更为冰冷,子都心里一片静怔,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呼吸。
向军团长坦言相告并作出请求的想法已经出现多日,自从决定跟雪兰在一起后便在准备,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对方撞破。
这种状况下提出请求的难度更胜平常,但命运已不打招呼地来到了转折点,此时只能面对,而不可逃避。余光中,雪兰正望着他,那份关心带给了他面对一切局面的勇气。
“长官,”他听见他对自己的上级道,“我想请您放了雪兰在乎的人,为此我愿意做任何事。”
此话一出,寂静愈胜。雪兰失语了般凝视着他。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遮蔽了星环和残余的日光。在卧室令人发窒的灰暗中,晏南沉沉开口,“上校,为联邦肝脑涂地是军人的本分,服从上级命令是军人的义务,你是以什么立场做出的这份请求?是继续做光荣的联邦军人,还是放弃军籍做某一人的骑士,我希望你仔细想清楚。”
只过了片晌,他的副官便垂了眼,“长官,谢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提拔和照拂,我很感激您,也会永远支持您,但恕我无法继续已副官身份辅佐您。辞呈我会今晚写好,明日电邮至您的终端,请您到时批准。”
视野里,雪兰正不错眼地注视着他,晏南心里愈发冰冷,淡声应了,“好,上校,我尊重你的选择。”
“在那之前,你还是我的兵,”晏南目光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压迫力,看着他命令道,“去客厅等我,我有话问雪兰。”
子都默了片刻,听命道:“是,长官。”
目送着子都离开房间,房门被他轻轻阖拢,雪兰坐在床中看向了晏南,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军团长好大威风。”
不等晏南回话,他便又软了语气,“晏南,你消消气。”
拉开被子下了床,他赤脚站在晏南面前,抬眸静视对方,游说道:“我会说服他,不会让他递交辞呈。他只是一时走了歪路,一个好的上级应该允许下属犯错,你能不能原谅他这一次的失言,再给他一次机会。”
晏南垂眼看着他,脸上表情淡极了,像是听见了他的话,又像是置若罔闻。寂静的几秒过后,他看着雪兰的眼睛,轻飘道:“你不觉得你求我的事太多了点吗?上次的债还没有偿,你又想添新债,这么贪得无厌,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晏南明显是生了气,说话比平时尖锐不少。雪兰静了静,别开眼不去看他的冷脸,口中示弱道:“我只是在跟你商量,你不是也想挽回他吗,我是说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晏南掐起了他的下巴尖,迫使他看回自己,“不要再联系他,我跟我副官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雪兰静着不动,任由他捏着下颌,乖软地望着他,轻声道:“好,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生气了。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
对上这双摇人心魂的宵色眼眸,晏南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迷惑的子都。
先前看到的画面、听到的言辞仍在脑海中回荡不去,灼恨如野火般在身体中肆虐,这人却好似一切如常。
“......”
不要生气,他不该生气吗?
明知他会生气,却还是做了,三言两语、漫不经心的道个歉,他就该消气吗?
他已经做出了让步,眼前这人却仍不会好好待着,还要去勾引他的副官,引得对方叛离了他,再反过来做好人,在他面前好言相劝,兜转一圈仿佛都成了他错,他不原谅就是他小肚鸡肠——到底是谁任性无理?
被他当面撞破,却不见半点羞耻,还能若无其事地催问他这些事,急着要为弗瑞去死——
真行,真厉害。
好啊,满足他算了。
怒意冰冷而盛烈,压抑不住地直往上顶,他手指缓缓下移,停在了脆弱的脖颈处。
雪兰没有躲闪,多情的眼眸深望着他,仿佛已能面对死亡。平宁不过一瞬,眼睫便颤了下,只一下,表情看着就像要哭了。
“好吧,”他轻轻说,“我死了以后你不许再生气了,我尸体随便你处置,但不要再追究其他人了。”
发冷的指尖停在他颈动脉处,晏南垂首靠近,贴近了他耳边,低语道:“兰兰,以退为进的手段用多了就不管用了。”
“什么‘其他人’,‘宝贝’,‘子都’两个字不敢说了?”他几乎亲上雪兰的耳骨,“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把他开除军籍,脸划烂,丢去偏远的垃圾星吗?”
久违的爱称如今唤来就只剩讽刺。静默了一段时间后,雪兰轻声问他道:“晏南,你怎么会想划烂他的脸啊?开除军籍、丢去垃圾星,这都算正常,但他长相怎么招惹你了?难道你生气不是因为他立场动摇,而是因为我吗?”
雪兰垂在身侧的手上抬,像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脖颈。“晏南,”对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在他耳边道,“怎么了,这么听不得我说他好看,你不会是在嫉妒吧?”
“我嫉妒他什么?”
他手下用力,稍微掐了雪兰一下,很快便整个松开,将雪兰纠缠他的手臂向下拉,可对方却越发收紧手臂缠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