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17)
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也值得为他受苦，雪兰在某刻明白了自己过去的选择。为了得到宇宙中最耀眼的星辰，似乎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包括赌出性命，包括放弃自由。
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得到了这样的人他还会三心二意，甚至不让对方公布婚讯。
他想不出理由，思前想后，猜测是有什么晏南不知道的误会，他没有选择，才会如此。那么他事后又豁出命去挽留对方，便也说得通了。
虽然不认为自己真的做了对不起对方的事，但他还是在这一刻感到了内疚，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让对方伤心了。
在食堂吃过饭后，拒绝了Ci去模拟室喝酒的邀请，雪兰再次前往顶层甲板，带着书去找晏南。
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响，走过温白的椭圆形走廊，不远处便是那间已成为最近主要去处的临时舱室。
忽然看见意料外的动静，雪兰呼吸顿住，脚步也停下了——十几米外舱室的自动门向一侧滑开，片晌后，那名昏睡了多日的军官扶着门框出现，现身在了走廊中。
他动作有些缓慢，似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扶着门等了会才向前迈步，却在转身时看见了拿着书的雪兰。
时间仿佛停了一拍，他如雪兰一般静住了，下一刻松开门框站直了。
对望几秒后，雪兰先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走过去，隔着一米距离停在了他身前，“……长官。”
晏南沉默片刻，回话道：“叫我名字吧。”
雪兰当下没有照做，静了会后垂着眼道：“你昏迷了六天，我们现在在YT116星的轨道里熄火漂浮。”
他话音落下，听见对方应了声，“好，我知道了。”
雪兰点一点头，嘴唇微微抿了抿，陷入了沉默。
他不着痕迹地捏紧了书脊。在对方昏睡时，他心里想了许多话要对对方说，可当这人重新身姿笔挺站在自己面前时，他居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像只没用的兔子。
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沮丧，但不可能让沉默和尴尬就这样继续下去，所以只得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你醒了就好。”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吧，不耽误你忙了，先走了。”他自然地侧身绕过对方，好像自己是去尽头的电梯处，只是顺路出现在这里。
“等等。”
擦肩而过时，一只发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指挥官轻轻将他拉了回来，微垂着眼看他，“你拿着书要去哪？”
“去——”雪兰脑子有些空白，说了出现在其中的第一个词，“图书馆。”
话一出口雪兰就很想撞墙，因为星芒号上根本没有图书馆这种东西，而指挥官却“嗯”了声，回问他说：“你是说模拟室？”
雪兰松口气，“嗯，对。”
问答结束了，对方却依然抓着他的手腕。雪兰压抑着呼吸，悄悄抬起了眼。对上视线时，对方放开了他，“我以前去过一个很漂亮的图书馆，在地球上的，我可以陪你去吗？”
雪兰轻轻进了口气，没有办法思考地点了头。
舷窗外是无垠深空，走廊中岁月静好，晏南并肩走在他身旁，偏着头问他，“你在看什么书？”
雪兰拿起书看了眼，“《琼美卡随想录》，木心的，一些随想、散文、俳句之类的。你看这种书吗？”
晏南摇了摇头，“我看过的书大多是工程机械类或者军事类，其他的小时候看过一些，如今也不记得很多了。”
雪兰“哦”了声，“这样啊。”
晏南悄悄看他，片晌后又补充说：“我没看过是因为没有机会，不是因为不喜欢。一会去了图书馆，可以请你帮我选一本吗？”
雪兰不确定道：“你要陪我看书？”
迎着对方略微惊讶的目光，指挥官微微别开了视线，“嗯……不方便吗？”
“不是，我只是以为你要去忙——”雪兰解释了两句后兀自住了嘴，看向晏南回答道，“可以，我很欢迎。”
行走在无人的舱道中，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之间客气尴尬的气氛愈渐消失，变得自然轻松，一路闲谈着便抵达了模拟室。
“那间图书馆在巴黎，建于1850年，藏书据说有二百万本——”晏南说着按下了开门键，金属门自动向两侧滑开，暴露了内部的景象。
不是空荡静悄的舱室，里面正热闹无比。灯光暧暗，音乐声靡靡，近处高台上的兔女郎舞姿性感，动作热辣地正在脱去本就没遮掩什么的上衣。军官们或坐或立，吹着口哨喝着酒，开着黄腔还在往舞台上扔钱。
雪兰恍然想起，之前Ci约过他喝酒......
走廊中明亮的自然光投入门中，如火炬般照亮了一切。之后的几秒内，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军官们反应迅速地结束模拟，整理衣冠，收拾表情，排成一排后站好集合，“指挥官！”
Ci作为聚会的发起人，格外尴尬地从角落里走出来，行礼后询问道：“长官，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久之前。没事。”长官静立在门口，脸上神色有些淡，像是心情不佳。
Ci立刻立正背手，“报告长官，军部已回收莱卡星的机械兵团残骸，信标已被送达预定地点，任务完成，请长官指示！”
晏南很沉默了几秒，应声道：“高级军官去作战会议室等我，其他人解散。”
军官们逃一般离开现场，Ci凑过去小声说了句，“我约了一整天，长官，开完会你还可以再过来。”
晏南一言不发地瞥了他一眼，Ci立刻严肃，“我在会议室等您。”
Ci离开后，这里终于空荡无人。指挥官转向雪兰，微垂着眼，轻声道了歉，“对不起，不能陪你看书了。”
“没关系，”雪兰笑了下，“你的职责是最重要的，我一会也回去了。”
雪兰表现得很是体谅，晏南没有作声，抬步走入模拟室内，将记忆导入了系统。待AI准备就绪后，他低声吩咐道：“圣吉纳维夫图书馆，开始模拟。”
全息模拟快速在眼前搭建完成：铸铁的穹顶、粗高的廊柱、宽阔的长桌、拱形的格窗、欧式风格的绿色台灯、满壁散发着油墨味的图书——一切如历史在眼前铺开，是这个时代没有的古典雅致。
雪兰静怔失语，片刻后走入其中，抚摸了漆油的桌面，低喃道：“这里真美。”
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晏南在轻声问他，“你喜欢吗？”
“喜欢。”雪兰点了点头，转过身看他，“谢谢你。”
宽敞挑高的阅览室，日光静悄透过几米高书架后的格窗映入室内，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人，面对面站在拼花地板上。
灰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晏南复述一般念道：“哈福堡皇宫、瑞士官邸、阿玛里府第、斯塔尔堡、静态的维也纳、热情的西班牙、贝多芬的故居波恩、舒伯特的诞生地、奥地利的森林浴、多瑙河畔的夕阳西下……”他认真而轻低地对雪兰说，“你喜欢的地方，我都想带你去。”
雪兰曾经有过排斥，不想接受过去的自己，想跟过去的一切割裂，抛下不该属于他的负累，去过全新的生活。他并不知道放弃的是什么，所以不会惋惜，可当他看过了，感受过了，心情便再不一样。
不要，不想，你走吧——这样简单的话，却好像无法再说出口。
“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听起来很美，”雪兰不知道自己眼睛为什么会泛湿，像是在他思考之前，身体已自动做出了反应，“如果有机会，我很愿意。”
“那说好了，我带你去。”晏南上前一步，轻握住了他的手，“今晚就走，我去接你。”
感受着覆在指尖的温度，雪兰投身了属于过去的梦，无可抗力地给出应允——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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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瑞一出来就把雪兰的照片资讯等所有信息在网上清理了一遍，之后晏南又清理了一遍，把他跟艾琳娜的资讯也都清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