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76)

　　听见枪声响起时，子都的心脏几近停跳。
　　冲过去时看见对方已倒在血泊中，一个狰狞的枪洞横在心口，与上次击中晏南同样位置。
　　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一边做了急救，一边将飞船开去了附近的殖民地星球。
　　之后的五天，雪兰没醒过来的时间里，他每一秒都在后悔，不该去接那个电话，不该让雪兰听到凯奇部长的讲话，不该打电话询问军部。
　　都是他的错。
　　他向上帝祈祷，只要雪兰能够醒来，他愿意失去任何事物。
　　上帝响应了他的祈求，雪兰醒了，与那双眼对视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雪兰变得像一具漂亮而精致的人偶。
　　并非无法感知外界，而是选择封闭了自我。
　　每一天他都能感觉到生机在从那具躯体中一点点离去消失。有时候看雪兰静静望着窗外的模样，他会生出可怕的联想，仿佛对方下一秒就会跳出窗户，不顾一切地飞向死亡。
　　这样的日子很是难熬，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时刻紧绷不容懈怠，掉下去便是尸骨无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雪兰还能坚持多久。
　　半个月后，雪兰出院。
　　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天空明亮而高澈，医院门前的街道上落满了秋叶。
　　帮雪兰穿好外套，围好围巾，他在那双不再会回应的唇上亲了亲，温声哄道：“我们今天出去走走，好不好？”
　　推着雪兰的轮椅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下线探员的秘密消息——
　　联邦军部初步清理了西塔德的残骸，发现了一个极微缩的虫洞，大小只够一艘穿梭机进入，似在爆炸中诞生。
　　放入信标后，他们并未在银河系范围内寻找到信标痕迹，也许虫洞并不稳定，也许另一端连通外星系，甚至其他时空。
　　如今的银河系已禁不起任何动荡，他们想要封锁虫洞，但仍在讨论商议。
　　他在看这条消息时，雪兰正望着前方树梢上的麻雀出神，宽大的围巾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眉眼，细密的睫毛微微落着，在深秋有些冷的天里静着不动。
　　以为自己会挣扎很久，但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便做出了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决定。
　　他半跪在铺满黄叶的大道上，隔着毛毯握住雪兰的手，看向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对雪兰说：“亲爱的，联邦军部在爆炸点发现了一枚虫洞，晏南可能随着爆炸汽化了，但也有可能掉进虫洞活了下来。”
　　随着他话音的继续，像奇迹一般，那双眼一点点变得鲜活，对方的视线聚焦在他脸上，涩哑地问了句，“真的吗？”
　　这是这些日子雪兰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鼻酸得想哭，控制着弯起唇角，他点头道：“是真的。”
　　“虫洞的大小足够一艘穿梭机进入，对面不知道是哪个时空，也不知道是哪里，甚至不能保证安全性，”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眼中泛了泪，“你有可能会死，但也有可能找到他——这是一场几率渺茫的赌博。”
　　“你想怎么做，宝贝？”他捏了捏雪兰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雪兰回握住了他的手，随着力道加深，眼眶渐渐泛了红。
　　“我想去找他。”雪兰说，“他一定还活着，只是迷路了。”
　　子都点了头，“嗯，他肯定很辛苦，你去带他回来吧。”
　　子都弯着唇在笑，但这笑容却让雪兰心里很不好受。将手从毛毯下拿出，双手握紧了对方的手，他保证道：“子都，我只是带他回来，不会跟他在一起。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只属于你，这件事不会改变。”
　　子都第一次在他面前湿了眼眶，被水洗过的黑眸凝视着他，“我知道的，宝贝，如果我不放手，你就不会放开我的手。但是你知道吗，我爱你不比你爱我少。”
　　“世界上不只有一种爱珍贵，爱情是爱，但其他感情也并不比爱情的爱逊色半分。你一定很爱我，才会为了我放弃爱他，是不是？我都知道，所以我能回报你的，就是放你自由。”
　　高远的天空下，黄叶静静地飘，子都弯下眉眼对他说：“因为我也爱你，宝贝，真的爱你。”
　　雪兰从轮椅上跌进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脖颈，脸埋在他颈窝哽咽，“谢谢你，子都，我永远都欠你。我的承诺不会改变，只要你改变主意，我会离开他回到你身边。在我心里你的优先权永远大于他。”
　　“我知道，”子都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你会为我死，但只有他能让你活。”
　　雪兰无法反驳这句话，贴在他耳畔告白：“我也爱你，子都。”
　　子都轻笑了下，在他手臂间点头，“我知道的，雪兰。”


第149章 反向逆行
　　这是一场奔赴未知的冒险，没有人能保证结果。
　　临走前，联邦军部负责监控虫洞的军官向他敬礼，“祝你好运，希望你能将军团长找回来。”
　　雪兰点了头，对子都道：“如果我半年后没有回来，就把我录好的视频发给弗瑞。”
　　子都拥抱了他，在他前额落下一吻，“你会回来的。我会为你祈祷。”
　　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信仰，雪兰笑了下，“好。”
　　银白色的穿梭机驶离飞船，靠近了光线扭曲的孔洞，在深空中一跃进入了虫洞。
　　也许会在下一秒被引力撕碎，但雪兰没有任何恐惧，只有希望和憧憬，那里是他期盼已久的明天。
　　－
　　只一瞬，穿梭机便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另一端。
　　这是一个奇特的小宇宙，一颗恒星和一颗行球。行星大小不到塞尼格斯的十分之一，是颗海洋星球，超过90％的地表被海水覆盖。
　　在整颗星球的海水中，有一座小岛，蓝天碧海的细白沙滩上，趴着一名不知生死的军官。
　　雪兰将穿梭机停在岛上，在细沙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他，跪倒在海滩中将趴着的军官翻了过来。
　　灿烂的日光打在身上，海浪温柔地亲吻沙滩，一片的丛林中鸟声清脆，而他怀里的军官，眼睫安静地搭落着，正均匀地轻轻呼吸。
　　对方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但并没有醒来，也许问题出在脑中。
　　对这种情况有所预计，雪兰给他注射了改良版神经修复剂。
　　将他沉重破损的战斗服解开卸下，擦洗干净，换上带来的衣服，军官很快便看起来光彩夺目，像个等待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雪兰有这样的联想，但没有这样的打算。用芭蕉叶和带来的生活用具，他在沙滩上搭起了简易的帐篷。
　　这里的日夜更替很快，六小时便是一轮。日夜变换过四轮后，军官睁开了眼。
　　雪兰没有留意到对方的苏醒，他正在沙滩上进行工序非常原始的烹饪，就地取材，干柴点火，树枝架锅，检测机验证无毒的甲壳类全部一锅煮，是为海鲜汤。
　　煮熟不难，难在调味。
　　雪兰不会做饭，但要求很高，一颗颗加盐，加一点尝一口，在简陋的条件下力求完美。
　　正当他再次不满意地加盐时，他被人从身后扑倒在了沙滩上，手里的汤匙和盐罐滚落一旁。
　　此刻正值黄昏，柴火静静地噼啪，头顶是薄暮的天和绚烂的云彩，眼前是一双怔忡的灰眸。
　　雪兰显得很平静，冲他打招呼道：“你醒了，饭快好了，但不要有期待，就是中世纪的海鲜汤。”
　　他推开军官卡在腰侧的手，从他身下起身，想要去捡回盐罐继续还未完成的调味。还未走出半步便又被扑倒在细沙中，他被抓着胳膊翻过面来，下巴被钳住，只说出一个“你”子，嘴唇便被封住了。
　　对方疯了般吻他，吸咬他的唇舌，按着他后脑不许他有任何躲闪。
　　晏南已经快活吃了他，雪兰却在想着海鲜汤，他花了三小时才弄出这一锅，费了这么大心力，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嘴唇被咬破出血，唇舌俱是疼得发麻，他想着差不多了，准备推开对方，可刚抬手就被按住手腕压去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