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68)
这种距离的闪躲对那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甚至不需要借助灵能,侧步便可躲开——正是因为如此,雪兰连开了三枪,以保万无一失。
枪声响彻夜空,一眨眼穿破空气,连续没入了胸口。
没有闪躲,也没有喊痛,身量高挑的军官身子晃了晃,像任何一个中枪的普通人一样,无声息地倒下,安静地没入了光照不到的阴影中。
雪兰目光发窒地看着那道影子,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我们得走了,”手被用力握紧了,对方手温很高,烫得要灼伤皮肤,“他身上有植入体征检测装备,军部会迅速派人来。”
手指发僵地握着枪,动弹不得,雪兰失神地被子都拽着向栈台处跑。
他被拉去了栈台底端,这里寂静黑冷,贴着海崖峭壁,冷风直往领子里钻。
子都单手抓着他,另一手掏出手电,向着模糊黑漆的海面打出暗码,不多时远处海面上隐隐绰绰出现一盏灯,是迅速驶来的一艘汽船。
扳开他冻硬的手指,子都将枪收走,子弹退膛后装好,看向他的脸时,蓦地静住了。
脸上一片冰凉,在海风中冻僵失去了知觉,他感觉不到悲伤,只想把一切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苦肉计?障眼法?这是真实还是梦
他听见自己声音镇静地对子都说:“你先上船,我回去看一眼,马上就来。”
肩膀被一把握紧,对方声音发沉,“警察、救护车、军部都会马上赶来,你想被抓个现行?”
这话对雪兰来说毫无意义,肩上被抓紧的力道也无法令他生出紧迫。他在那双手掌间摇头,身体抖得厉害,声音却平得没有情绪,“不,我好像打中他心脏了。”
此话一出,世界轰然坍塌,一切都可怕得有了真实感。不再去管子都说什么,他推搡着对方的手,用力挣开桎梏,转身跌撞着向着光明处跑去。
“雪兰——”
身后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喊声化散在耳畔呼呼作响的海风中,无法让他停留半步。
眼中只有远处埋没在黑暗中的身影,他仓惶地奔跑过去,看见了周遭被血染红的栈木,和失去动静的人。
血液顺着栈桥木板的缝隙向下滴落在黑漆的海水中,胸口的三个枪洞狰狞可怖,他失声跪倒,唇瓣翕合喊出一个名字——
“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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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晏南从办公室走出时,红丝绒的沙发上只剩下一枚做旧的戒指,跟他左手指根的同款同式。
拾起戒指时并不觉得痛苦,也没有愤怒,只有知觉一点点从戒指空荡的圆中流走,逐渐要将他变成一具空壳。
肩膀被按紧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刺破空洞传入了他耳中——“快去调监控,有人绑架了军团长的未婚夫!”
“绑架”?
这个字眼唤回了他的意识,对方说得没错,的确有这个可能。他还不能倒下,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要镇定地快速行动,雪兰也许正在等待他的救援。
在部长的帮助下,事情很快水落石出。从犯事的总统秘书口中得到两人去向,再到追去,一路上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不去思考任何事,先赶到再做打算。
飞行器狂飙抵达,他跑下台阶上至栈桥,看向了远端。
脚步缓下停住,不需要询问,眼前的画面已将一切做出解释——不是绑架,是逃离私奔。
麻木从手指尖开始侵漫他的身体,海浪声从耳中消失,画面也在眼前褪去,像一只无形的手拿着橡皮擦去了色彩。
“……”
好了,可以死心了……
其实早就知道,自做错那一刻起,结局便已注定。
可他天生骨头硬,打也打不断,总也不信命,纠着一股狠劲要把天捅破,非闹得鱼死网破、所有人都给他陪葬才好——
会讨人厌很正常,他本来也没想要谁喜欢。
本该如此……可他被一个人改变了,这改变令他坠下悬崖、万劫不复,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要那个人喜欢他。
哪怕要为此拼命伪装,从头到脚变成另一个人,也还是耐不住欣然,对方看来的一道目光,就足矣叫他欢饮雀跃。
他不会别的,只会不择手段、一条路走到黑,这是他活到现在的凭借,不这么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对方讨厌他,因为他不像子都,会退让成全,会温柔守候……还长得好看。
他没有这些,只有乌漆的黑,只会一拥而上把人缠得窒息,执拗要对方看他,像一条丑陋的蚯蚓,被切成了好多段还在挣扎,恨不能一把火烤焦了,赶紧安静才好。
……
被剥夺一切的安静——这是他需要的。
LP-9监狱星,第F658号监管所——该回去了。
他是一只风筝,线轴被拴在那所监狱里,无论逃多远,总要回去的。
四壁皆白,空洞无物,这就是他的世界,他的人生,无论怎么拼命去抓,都还是两手空空。
终归还是命运赢了,但他也挣扎到了最后一秒,不算委屈了。
当年会进监狱,也许是上天早早发现了他的恶,在防患于未然……如今看来,倒是真知灼见了。
好了,总算弄明白了,他也能接受了,就这样把一切都夺走吧,什么也不要剩下,让他不会再感受,不会再思考,也不要再站起来了。
他不想讨人厌了,结束吧,安安静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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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晚上的提前更了~
第142章 很高兴认识你
“军团长……”
“军团长。”
“晏南——”
不同的声音在唤他,缠绵在黑暗中的意识逐渐回归,眼皮沉重得似有千斤,挣扎着,晏南迟缓地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事一个铁灰色的世界,治疗仪已停止运作,对面的墙壁上印刻着军检所的标识,周围吵嚷不休,军医正记录他的状态,莱登元帅跟防御委员长站在房间一角,压低着声音对话——
“……这跟以往的情况差别很大。我们的殖民地无一例外全部陷入沉默,大角星系之外的中继器尽数断线失联……”
“不论这是什么,都强大到难以想象。”
“……”
这样的对话令一切有了真实感,这里不是地狱,不是来生,上帝不由他意,他还是被唤回了这个世界,面对残酷赤裸的现实。
“你醒了,军团长。”部长像是松了口气。
听见部长的话,莱登元帅和防御委员长停下对话,走来床前看他。
“军团长,我知道你现在状态不佳,但我们需要你的判断,”防御委员长站在他面前,“我们正在以一个难以想象的速度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如今能联系到的基地只剩塞巴——”
军团长声音低哑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是想让我确认一个你们早已有所猜测的事实——”灰眸机械地对上滞在床边的一双双眼睛,他淡漠道,“是肃正者,他们来了。”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病房中的高级军官们彼此对望失语,防御委员长看回了晏南,沉声问道:“我们该怎么阻止他们?”
“阻止?”
晏南很轻地笑了下,“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我们的枪炮无法破开祂们的防御,比我们强大数倍的克里姆文明也依然被摧毁殆尽,这是人类文明的末日,是灭世的洪水,你们还在幻想什么——”
“军团长。”
部长沉声喝止了他,“我知道你现在心情糟糕,但我们如今面对的情况并非儿戏,你——”
门被轻轻退开了,一个声音穿破部长的训斥传到了他耳中,像照破黑暗的光——
“晏南?”那人似乎不太确定,唤了声后转头对他人道,“我好像听见他醒了。”
部长的声音从耳中消去,周围挡住他视线的人化作无形,在满屋子的嘈杂中,他唤出了对方的名字,“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