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逆行(195)
即将抵达瑟西亚的那晚,雪兰正跟晏南视讯说着今日的趣闻,忽然听见舱门接入了通讯,“雪兰,睡了吗,有一场戏我有点想法,想再跟你对一下。”
雪兰扭头看了眼门的方向,对光屏中的晏南道:“苏阑找我,先挂了。”
知分寸的军团长抿了下唇,这回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挂断,弯了下唇说:“不能让我看吗?把我放在一边就行,不会影响你们的。”
“对戏很无聊的。”雪兰向他预警。
“没关系,”晏南道,“我现在也没事做。”
“好吧,你想挂的时候可以自己挂。”
雪兰将视讯投在了一片的立式终端上,起身去开了门。苏阑一进门便说这么晚打扰他不好意思。雪兰让开身道:“没事,我在跟晏南视讯,也没准备睡。”
苏阑进门后,目光落在了面朝他们的立式终端上,军团长一身睡衣,正静肃地看着他。
“军团长,好久不见,”苏阑笑着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视讯了。”
“苏阑先生,您客气了,”晏南在光屏上露出得体的微笑,“这些日子感谢您关照雪兰。”
“您言重了,”苏阑回得更是客气,“雪兰肯来帮忙,是我该感激他才对。”
军团长平日不常笑,此刻笑容却像是缝在了脸上,“雪兰人生地不熟,还是要感谢您的照拂。”
“大家都很喜欢雪兰,我也没照拂什么,”苏阑也是同样,唇角扬起了便也再没放下过,“他在演戏上很有天赋,能跟他合作其实是我的幸运。”
“是吗,”军团长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
“……”
看着两人相对而笑,雪兰莫名瘆得慌,如今也不好再反悔,只能硬着头皮对苏阑道:“他想看我们对戏,不会打扰我们。不用管他,现在就开始吧。”从桌上拿起剧本,他克制着言行,公事公办地问道:“要对哪一场?”
这部微电影是讲一个双向救赎的故事。一名在瑟西亚生活的人类破产企业家,用最后的资金买下一个被贩卖的人类奴隶,放他自由后打算从高楼跳下。奴隶却没有离去,尾随他抵达高楼,将他救下后,与他一同干活偿还债务。两人在创业过程中诞生感情,在还清债务的那天相互告白,不仅互相救赎了对方的人生,还最终斩获了幸福。
苏阑要对的这场戏便是最后告白的那一幕。剧本写得很简洁,只有对话和牵手互看的动作,具体情感和细节都要靠自己拿捏。
“小宛,”苏阑做出气喘,好像刚从楼下跑上来,站在雪兰面前激动而又局促地笑,“最后一笔打给银行了,我们的债务……还清了。”
雪兰想要投入,可是想到晏南在看,就禁不住分神,尽量调动情绪地回问道:“全还清了?!”
苏阑喘息着点头,唇角扬得很高,“全还清了,一点不差,我们自由了。”
雪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瞄光屏里安静的人,“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对视片晌,苏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很紧地攥在手里,“多亏了你,小宛……你救了我的命,还拯救了我的人生,我——”
雪兰此时该接话说“别这么说,谭先生,是你先救了我”,可在被苏阑握上手的那一刻,他走神了。
“对不起,”雪兰把手抽了出来,“我一下忘词了。”
那一眼看得很快,没看清晏南的表情,但隐约觉得对方似乎面无表情。
苏阑笑说“没事”,拿过剧本跟他说这里要全程看着他的眼睛,比起激动,还要有一些复杂的无法说出口的不舍,因为在林宛的视角中,还清债务后他们两人便不存在纽带了,他没有勇气告白,也没有留下的立场。
雪兰一边应着,一边忍着不去看晏南。
很快对戏重新开始,即便两人一言一语说着喜欢,远程围观的军团长也如他所言般静悄旁观,没有出言打扰。不自然感渐褪,雪兰逐渐投入,不再留意晏南的反应。两小时后,待戏拍完,与苏阑告别后,雪兰看向光屏,这才发现晏南已在不知何时挂断了通讯。
对戏过程连他自己也觉得乏味,晏南有许多更值得做的事,会挂断也在情理之中。时间已经晚了,雪兰便没有打回去,只发了信息跟他说结束了。
晏南很快回复了他,“辛苦了,早点休息。晚安,宝贝。”
看对方的回复不像生气,雪兰便没有过多纠结。
隔天一行人抵达瑟西亚,很快开始了拍摄。因为先前长达十天的对戏演练,正式拍摄进程顺利,但雪兰这几日却有些心神不宁。不是因为拍摄,而是因为晏南自他抵达那日便不再跟他视讯了。
对方没有主动解释,他便也没有询问原因。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确被晏南捧得太高了,问这种问题总有点自降身份的意思,好像他很在意似的。
才结婚了不到一年,他不想过早地表现出自己对晏南无可救药的迷恋——那条劣犬,本性与纯良毫无关系,称他为白眼狼都得算作夸奖,实际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又发疯咬人。
一路走来看似是他调教了晏南,但对方也同时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原本他的性格比这直接很多,如今却被逼着去审视这些他过去从不会想的事,谨慎思虑有所保留,直率说“我爱你”的勇气好像已遗失在了晏南口中的“成长痛”中。并非是不肯再向对方示爱,只是他不想松了手中的缰绳——军团长无所不能,无法被法律和规则束缚,必须将狗链拴紧了才能放心。
这对他来说也并非容易的事,但他自认为坚持得还不错,直到这天一个简单的对话场景NG了超过五次,不是忘词就是神色不对。即便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状态不佳的事实。
冲导演打过招呼,苏阑拿来了冰镇饮品,拧开瓶盖递给他,“辛苦了,坚持一下,再一天就结束了。”
雪兰笑着应了,休息了十分钟,逼着自己振作精神,将今日的戏份拍完了。
“一起去喝一杯放松一下?”下工时苏阑邀请了他一句,顿了片刻,补充说,“安导也去。”
雪兰刚检查过终端,没有新信息。晏南已经超过18小时没有联系过他。很好,很行。再过四小时就是失联24小时,按联邦法律可算失踪,再过两年自动算作死亡,婚姻关系解除。
苏阑前几日也邀请过他一起吃晚饭,如果不是全剧组一起,他便都婉言拒绝,再自己找地方随便吃点,但如今想想,反正对方也不联系他,等于是死了,那他就是自由身,何必自行坐牢。
“好啊。”
雪兰好看地笑了。
-
瑟西亚的夜色在这间酒吧中坐得很深,音乐声靡靡浪浪,阿萨里族脱衣舞娘的发尾在碎散的灯光下荡出银光,雪兰没有跳舞的兴致,坐在卡座深处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安导早已跟一脱衣舞娘去了酒吧深处的小房间,苏阑却没走,坐在旁边陪他喝酒。待他喝完三杯高度纯酒后,按住了他去拿第四杯的手。
此刻那双宵色眼眸的颜色暗郁,却静得令人心里打鼓,对上这样一双眼,原本自然从容的邀请也变得有些局促,静了片晌才说出口来。
“别喝了,雪兰,去跳舞吧。”他状似平常地弯了下唇,握住了雪兰的手。
雪兰没有立刻回话,目光从他脸上缓移到那只手上,静默凝了好几秒,稍微弯起了唇,“好啊,走吧。”
在雪兰没回话的时间里,一秒被分作了千万份,每一份皆令人惴惴。听到答案那一刻,心从高空回到地面,他拉着雪兰起身,带着他步入了舞池。
此刻一首曲子刚播放结束,新曲的前奏柔和,正适合交际舞,也许此刻他可以挽住对方的腰,借着跳舞的名由。
他不肯轻易动作,也无法像愣头青一样开口询问,正思虑着,耳中捕捉到自远处爆发开的、混杂在音乐声中的欢呼和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