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二代被迫从头再来[种田](486)
比如阿爹打芦苇编席子,时常从河里捞小鱼给他,去镇上卖席子,会给哥哥买纸墨,还会给他带一点儿糖吃。
纸墨很贵,阿爹不是次次买,但十次有八次会给他买一点儿糖。
他一直记得,麦黄色,拇指大的小糖块儿,一点儿都不紧实,含在嘴里没一会儿就化光了,其实也不怎么甜,但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幸福。
另外,印象最深的,就是哥哥读书了。
文贞从记事起,对哥哥的印象就是读书。
他每日睁开眼,哥哥不在读书,就是在院子里拿树枝练字,帮阿爹阿娘干活儿时,哥哥也经常是边干活边背书。
文贞印象里,他哥哥其实有两半,一半在和他们生活,一半沉浸在书里。
小时候别人都夸他哥哥天才,将来读书出息能考上举人当官。
但文贞知道,至少哥哥小时候读书不是为了考什么举人进士,他哥哥只是的喜欢而已。
他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阿娘和他说过很多次,他才一岁多时,那年过年前阿爹想趁着年尾多卖些席子,他们带的席子多,阿娘怕阿爹一个人背不动,忙不来,便叫哥哥在家看着他,她和阿爹一起去赶集。
那天生意很好,镇上又恰好有人杀猪卖肉,卖得便宜,他们赚了钱,又排队卖肉、买年货。
带着年货回来,天已经擦黑。
他小时候白天很好哄,但到了晚上天一黑就要找娘,他们怕他在家哭,匆匆往回赶,还没进门,果然听见他在哭。
但除了他哭声,还听见他哥哥哄他声音——
他哥哥在给他讲诗。
十三岁的颜君齐抱着一岁多的弟弟在屋子边转圈边讲他新学的觉得有趣的诗。
可一岁多的文贞只想要娘,一点儿都不想听什么诗,更不想知道某一句里为什么要用某一个字,里面有多少巧思。
他饿了。
天黑了。
他要娘。
……
文贞每次听他娘说起来,都忍不住暗暗腹诽:由此可见,他聪明的哥哥根本不会哄孩子,可能也不是个好老师,一点儿都不懂因材施教。
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他娘每次提起这事,都是调侃他哥哥是个书呆子。
别人口中的天才,在他娘心里,是个只会读书的笨孩子。
尤其哥哥离家去京城后,阿娘数落哥哥小时候的囧事就愈加的频繁了。
能干的哥哥,在阿娘眼里,是个连按时吃饭,天冷加衣都做不好的笨蛋。
文贞想,多亏他哥哥有卢栩哥哥陪着,不然他娘可能连做梦都得追着问他哥哥吃饭了么、穿衣了么、盖好被子了么?
明明哥哥在家时,阿娘其实不怎么管的。
不过,文贞想,哥哥实在是不笨的。
那次失败的独自带娃后,他哥哥就默默找到了新的带娃方法——
去邻居家。
有大他两岁的腊月姐姐带他玩儿,文贞就很好带。
等文贞长到两岁大,走和跑都很稳当了,便不用哥哥领着,他自己就会跑去找姐姐玩儿了。
那时卢锐还没出生,可腊月好像天生知道怎么当姐姐。
她打小就牵着文贞勾树叶、玩泥巴、过家家,还会带着性格文静害羞的文贞去村里找其他小孩一起玩。
在文贞的记忆里,如果去掉睡觉的时间,他和腊月相处的时间比谁都多。
在文贞的记忆里,他童年大半的快乐,几乎都是和腊月共享的。
小时候的文贞总想,为什么他阿娘没给他生一个像腊月姐姐那么可爱的姐姐呢?
没有姐姐,妹妹也行的。
可是没有。
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只有一个教他读书的哥哥。
腊月姐姐还有亲弟弟了。
卢锐出生后,最失落的就是文贞了。
那阵子总爱出去玩儿的腊月都不怎么出门玩了。
不过很快文贞就想到了解决方法,腊月不出去,他就来找她。
腊月给阿娘倒水,他端杯子。
腊月捡蛋,他就轰走鸡。
腊月晾衣服够不着绳子,他就搬凳子。
腊月给弟弟擦脸,他就递手绢。
腊月去摘菜,他就提篮子。
……
只要他跟得紧,他们总有时间一起玩儿。
院子里,鸡笼边,菜地里……
哥哥教他念诗,他也把腊月领到旁边。
一个人背总是枯燥的诗,两个人一起背就变成竞赛游戏。
一个人读总是无聊的书,两个人一起读就变得有趣起来。
同样是背错,被哥哥说他总是忍不住想哭。
若是被腊月说,他却总想笑。
“笨蛋文贞,你背错啦!不是那么背的……”
“我背过了!你听听我背的对不对……我都背过了,你肯定也行的。”
“你不如我是正常的,我比你大,舟舟哥哥比我大,你哥哥比我们都大,所以你不如我,我不如我哥哥,我哥哥不如你哥哥,等你也长大,就和我们一样厉害了!”
“你快背,先背给我听,错了我告诉你,等你背熟再去找你哥哥。”
……
文贞整个人生里,只要看到字、看到诗,总能默默脑补出腊月从稚嫩到长大的声音。
“笨蛋文贞,那句不是他说的……”
“笨蛋文贞,你写错了!”
“夫子的意思是……你在书院有没有好好听课?”
“不信明日你去问书院的先生,我分析得对不对?”
好脾气的文贞总是笑着:“嗯,你对。”
你说得对。
你写得对。
你分析得对。
你理解得对。
你做得也对。
……
腊月则会说,“我本来就对。”
文贞听到就忍不住笑。
嗯。
你对。
我们两人,你永远对。
七八岁的颜文贞已经不再对不是腊月的亲弟弟耿耿于怀。
他们两家越来越亲密,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他们已经不仅仅是邻居。
腊月的哥哥,也是颜文贞的哥哥。
腊月的弟弟,也是颜文贞的弟弟。
文贞想,虽然他没有亲姐姐,也不会有妹妹,但他比有姐妹的人更开心,更幸福。
直到……
直到某一天,他听到来成衣铺取衣服的客人调侃,他才忽然意识到腊月已经长大了。
腊月那么好看。
腊月……
是要嫁人的。
腊月不只是姐姐。
文贞背着腊月给他缝的书袋,愣愣站在角落,听完了大人们的寒暄,直到那位客人离开走远,他脑海中不住回想着她们说的一切一切。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比腊月小。
他家条件不算好。
他没有功名。
读书也不如哥哥那般厉害。
少年有了心事,长大只在一瞬间。
对读书没什么自信,也没什么抱负的文贞,突然想要考试了。
本就文静腼腆的文贞,变得愈加沉默。
他愈加勤勉认真地读书,还翻出了哥哥留给他的所有书,一本一本拿来细读。
家人只道他是随大流报了童生试,报完了又紧张,阿娘、腊月,甚至卢锐都来安慰他,叫他放轻松。
阿娘让他顺其自然。
卢锐则说:“文贞哥哥,姐姐说她考不了童生,你读书都不如我姐姐,考不上也没事的。”
文贞被深深扎心。
是啊,他读书的天分还不如腊月……
腊月那么好,若他们不是邻居,她凭什么会看他呢?
若他是腊月的亲弟弟,会让姐姐嫁给这样条件的一个人么?
文贞深深地、深深地自闭了。
考童生时文贞紧张地拉了三天肚子,也一直没睡好,但好在是考上了。
名次不高不低,低调的保持在中游。
出了名次,他总算切身感受到了哥哥走科考这条路的不易。
他娘也吓坏了。
带着他去看大夫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