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断袖撩弯宿敌(90)
可惜没有。
当年的齐云桑粉雕玉琢、宛若金童,就算他成人,也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的公子,而不是眼前的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走一步能喘三下的病秧子。
这人太瘦了,眉眼面容尽是岁月打磨的尖刻。
找不到苏洛雍容圆润鹅蛋脸的半点影子,更找不出他的半分儒雅斯文。
可那个念头萦绕在他脑海里散不去,他试探道:“本侯曾有个儿子,是本侯的次子,在安昌侯府排名第四,又被称为齐四郎,是京都远近闻名的神童,也是钟台逆案首犯苏泰的外孙。他若活着,也是你这般年岁……”
祁丹椹无动于衷,仿佛不明白他为何讲这样一个故事,但他本着礼节,不曾打断。
他继续:“他……他犯了个错,本侯为了惩罚他,打发他去了京郊的庄子。可那庄子遭遇越狱的匪寇洗劫,他们抢劫了财物,杀人放火,将所有人都烧死在那处庄子里,包括本侯的儿子。”
“本侯看到他时,他已经被烧成一具焦炭。今日,本该是他的生辰。祁少卿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你说人死会复生吗?”
祁丹椹用那种局外人的目光看着安昌侯,安慰道:“侯爷节哀,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安昌侯自嘲笑了:“是吗?”
祁丹椹点点头:“当然,否则无故枉死的人不计其数,若是能复生,都从坟墓里爬出来,也就不需要下官这个掌刑狱的少卿为他们申冤报仇了。”
他面容淡淡,眸子却漆黑明亮,一番话找不出错处,安昌侯听着,总觉得意有所指。
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股寒意从脊髓爬上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他仿佛看到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鬼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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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心殿。
一如这金碧辉煌华美典雅宫殿给人的读音。
含心、
寒心!
此刻,嘉和帝寒心且痛心看着跪在猩红色鱼鳞地毯上的儿子。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坦白自己所犯的过错。
听着,听着,嘉和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如同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宣环被吓呆了,但他只能硬着头皮交代自己的罪行。
是安昌侯要他向嘉和帝坦白,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条路,现在只有嘉和帝能保得住他。
他必须赌一把。
他痛哭流涕求饶,“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对儿臣的期望,儿臣不是不知道,儿臣只是一时糊涂,走错了路,儿臣以后一定改,绝不辜负父皇的期望,求父皇帮帮儿臣。”
嘉和帝失望怒道,“你自己的话,你信吗?上一次你结党营私,被抓个正着,本以为你会好好长点教训,这才多久,你又搞出这么大的案子?朕都让刑部帮你了,可你呢,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吗?没有。”
宣环慌忙哭诉道:“父皇,不是我们没有想到解决之法,只是所有的路都被东宫与世家堵死了,他们想将我往绝路上逼。父皇,他们逼我就在逼你啊,他们根本不将您放在眼里。您再帮帮儿臣,以后儿臣一定都听您的……”
嘉和帝无力的看着宣环。
他寒心失望之余,还有疑惑。
他疑惑眼前这个五大三粗哭得稀里哗啦的孬种是不是他的种?
想他文能安国武能定邦,当年几个皇子争夺储君之位,他九死一生,什么样的境遇他没遇到过?
他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现在算什么绝境?
这个孬种竟然哭成这样?
目光短浅、粗鄙无能、刚愎自用……
实不堪大用。
若不是没有其他选择,他当初怎会选了这么个皇子扶持?
宣环匍匐到嘉和帝脚下,拽住嘉和帝的衣摆,惶恐害怕至极:“父皇,都是世家与东宫的错,他们联合起来镇压儿臣,您不能让他们得逞啊……儿臣真的知道错了,父皇,最后一次,儿臣保证再也不犯错……”
他怕嘉和帝彻底放弃他了,那样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他怕他彻底失去嘉和帝的庇护,否则以宣瑛对他的恨意,他会要了他的命。
嘉和帝痛心疾首,微俯下身,拽起宣环的衣襟领口,用力到指尖发白,勒得宣环窒息。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事?几个皇子中,出事的总是你,因为什么?因为你无人可用吗?因为你心术不正吗?不,因为你没脑子。”
“朕从始至终都不怪你做了错事,而是怪你做了错事还被发现,被揪出小尾巴。朕怪你被揪出小尾巴之后,对困境无能为力,朕怪你的愚蠢无能。四百多条人命算什么,当皇帝的,谁手里不流点血?谁手里没个千千万条人命?你杀了就杀了,弄死就弄死,为什么连那么点人的尸骸都善不了后?为什么闹到如今的局面?”
“朕确实对你失望、寒心,不是失望寒心你犯了错,而是失望寒心你竟到现在都搞不清局势,现在不是朕不放过你,而是世家是东宫,他们逼着朕不能放过你,皇权是大,但皇权不是什么都可以。你明白吗?”
宣环被嘉和帝勒紧脖子,比颈脖被勒紧更窒息的是,嘉和帝冷峻愤怒的面容,冰冷无情的话。
他被嘉和帝狠狠推在地上,摔得一个趔趄。
嘉和帝那番话无疑是告诉他,他不能放过他,他不会再保他。
他在告诉他他已经成为一枚弃子,他的愚蠢无能让他不愿意再将期望放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一旦嘉和帝不保他,一切都完了。
东宫不会放过他,宣瑛更会要了他的命。
绝望笼罩着他,他如同濒死之兽不再挣扎奔逃,而是选择同归于尽。
他直视着嘉和帝,眼泪从眼角滑落:“所以儿臣与先太子一样,是父皇与世家斗争中废掉的棋子吗?”
嘉和帝怒喝:“你说什么?”
宣环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嘉和帝已经放弃他了,索性豁出去:“儿臣说得不对吗?您对二皇兄寄予厚望,为他付出半生心血,不就是你将他看做你的继任者,你想彻底摆脱世家的制约。”
“他死了之后,您又扶持儿臣,你将儿臣当着先太子那样培养,您总是用对他的要求来要求儿臣,你眼底只有那个完美无缺的太子,无论儿臣做什么,您都看不过眼。”
“儿臣但凡有一点做得不好,您总是流露出要放弃儿臣的样子,您给了儿臣争夺皇位的希望,给了儿臣不切实际的梦,现在您因为无法斗争过世家与东宫,你就直接放弃儿臣。儿臣与二皇兄不过都是您实现野心的棋子,是您手里的筹码……”
嘉和帝被激怒,扶着圈椅站起身,李想上前扶他,他将李想推开,指着宣环,呵斥道:“你配提宣其吗?他从来不会犯你这种低级愚蠢的错,更不会没有能力善后……”
宣环负气道:“是,二哥从来不犯错,他是治世之才。可他最后忤逆了您,造了您的反。”
砰——
嘉和帝抄起手边的杯盏砸向宣环,他怒不可遏,呼吸急促,胸腔起伏,半晌没有说出话。
他指着宣环怒骂道:“你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