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断袖撩弯宿敌(42)
一手握权,一手握钱,经过百年传承,门阀底蕴极厚。
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家族就会根据情况,将所有的证据齐聚一人或几人,东窗事发后,他们只将那些人推出去顶灾,之后会全力弥补其妻儿父辈。
所以,从大琅建朝至今,龚赣两地的门阀士族从未变更过。
如今门阀士族壮士断腕,找了替罪羊,两州的官吏未曾有一个攀咬到梅家,南方之地最大的士族梅家似乎干净得纤尘不染。
只要梅家不倒,就能培养出新一批蠹虫,专吸食百姓骨髓。
顿了顿,他道:“钟毅呢,审问了吗?”
钟毅是钟鸿才的儿子,未曾入仕,是龚州有名的官僚子弟,一向以他父亲为傲,作风处事肖似其父。
因其父与梅家的关系,一直以来以维护当地士族与梅家的利益为己任。
说得难听点,他们父子是梅家的看门狗。
宣瑛点头:“审问了,以他对梅家的忠诚,他怎么可能会供出梅家?但他供述了自己犯的错,言语间更是为自己父亲开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父亲的感情很深……”
他话锋一转:“在王善父子的供述里,钟鸿才只是个依附梅家的菟丝花,靠着老实卖乖在梅家的支持下,坐上刺史之位,他未曾直接参与到侵吞赈灾钱粮、打杀灾民的案件中,但水云镇行刺我们的事情,他是策划者之一……”
王善父子瞧不起钟鸿才,言语间对其尽是鄙夷。
但无论是哪一方,都可以看得出来,钟鸿才与梅家渊源颇深。
祁丹椹若有所思道:“我们也该去见见这位刺史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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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天牢深处,豆点儿微光被浓重黑夜包裹着,头发半白老者跪坐在光影中,看着那抹微弱的可有可无的豆灯陷入沉思。
他的一半脸隐藏在浓重的黑夜中,一半脸被豆灯照得清晰可见。
面对着眼前两位年轻人,他沉默着。
不辩解,也绝不认罪。
宣瑛坐在铺了软垫的圈椅中,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沧桑憔悴的老者,道:“你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钟鸿才道:“殿下不都查出来了吗?下官交不交代不都一样?是下官无能,导致灾祸频发,下官认罪。至于其他的事情,下官什么都不知道,也无罪可认。”
他只认罪自己无能,至于其他的贪腐、受贿、屠杀灾民、刺杀钦差、截杀皇子与朝堂四品官员等。
他一概不认,无论认下哪种,都是死罪。
宣瑛哼笑一声,道:“朝廷赈灾,钱粮被官吏、士族、富商联合起来贪污,底下的人屠杀灾民、抢劫灾民的粮草,你敢说你一点也不知晓?王善招供出,你负责策划在水云镇截杀本王与祁少卿,你又当作何解释?”
钟鸿才满脸写着冤枉,痛心疾首道:“殿下,冤枉啊,下官日常有那么多事物需处理,至于户部两位钦差如何派发赈灾粮,底下官吏如何赈灾的,他们悄悄背着下官贪污了什么,下官着实不知情。”
宣瑛查过,钟鸿才府邸确实无任何贪污的东西,他本人也不受贿。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只想当梅家的狗,用权为士族搜刮民脂民膏。
钟鸿才喊冤喊得痛彻心扉:“他们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与下官无关。至于刺杀殿下与钦差,更属无稽之谈。当日王司马说有暴民动乱,要下官派兵,下官就调兵了,谁知道王司马竟然是想刺杀殿下,犯下如此滔天罪行,他狼子野心胡乱攀咬,竟然将所有的罪过推到下官身上,下官冤啊,求殿下明察……”
祁丹椹看着钟鸿才声泪俱下,若是再逼问下去,他怕是要以死明志了。
他忍不住唏嘘道:“既如此,我们就不谈贪污赈灾医粮、截杀皇子、杀害百姓、贪污受贿等事,那我们谈谈钟大人为何要暗中帮我们呢?”
豆灯闪耀了一瞬,钟鸿才面露古怪之色,夹着几分奇怪祁丹椹为何这般问的惊诧,几分被戳破什么秘密的窘迫,几分他乡遇故知的释然。
复杂古怪神色之后,便只落下明知故问的不死心:“帮你?祁少卿为何这般问?”
祁丹椹也不同他卖关子,开门见山道:“龚州那么多官员里,只有你知道我曾经被抓上龙虎山两年,对龙虎山的地形,相对而言比较熟悉。所以你们选择在离龙虎山最近的水云镇动手,我们若是要逃跑,只能去丛林密布山势险峻的龙虎山。”
“届时以我对龙虎山的熟悉程度,兴许能逃生。虽然你放了我们一马,但在你的预想里,你根本不在乎我们死活。我们不幸被龙虎山的山匪或追兵杀死,对你丝毫不影响。倘若我们能活下来,势必会反扑龚赣两州的罪魁祸首,这才是你想要的结局。”
钟鸿才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道:“祁少卿不用套我的话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在水云镇动手,我也是事后才知你们被截杀,我是受了王善父子蒙蔽才会派兵的……”
祁丹椹缓缓笑道:“我派人调查过你,你出生在龚州的小门户,通过科考才走上当官路。你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攀上梅家后,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钟家也因此在龚州有了些许名望……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会自寻死路,更不像是同梅家或者哪个士族有仇?你为什么放我们一马?为什么想让我们反扑龚赣两州的罪魁祸首呢?”
他顿了顿:“初来龚州时,我去看了那位病危的户部钦差,他昏昏沉沉连话都说不出,却反复拉着我的手,说你是好人……是你蒙蔽了他,还是他要告诉我什么讯息?”
钟鸿才的表情异常平静,道:“少卿大人说得那些下官并不知道,殿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只是无能的话,降级罢官就可,不会殃及性命。
宣瑛看出钟鸿才有顾虑,想极力保全自己。
他并不恼,拿出金铜色虎符交给右一冬,右一冬拿到钟鸿才面前。
钟鸿才目光死死盯着那枚虎符,如同在荒漠中负重而行,看不到来路、也看不清前路,即将渴死的旅人,看到了一碗清甜的甘泉!
多种情绪一拥而上。
希望、委屈、崩溃、痛苦……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逃避责任,或沉默或痛哭流涕的老者。
这一刻,所有的面具在他脸上寸寸皲裂。
他像个孩子那般,再也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眼眶里蓄满泪,压抑不住的抽噎着,赤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枚虎符。
宣瑛沉着有力道:“这是太子的虎符,可调用西南护国军五万人。他怕此地有异变,便将虎符给了本王。本王命人拿着另一半虎符联系上梁将军,他会派军支援龚赣两地。你若知道什么,就早点交代了,本王还能上奏朝廷记你一功。”
“本王既然到了这里,就会一管到底,如果你的顾虑太大,认为连东宫太子都管不了,那谁能管?还指望着父皇来你这犄角疙瘩视察民情吗?那还不如祈求天将横雷,劈死这群狗日的。”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皇帝暂时管不到这里,京都那么多士族的擂台,他都打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跑来这里管理这群杂鱼。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同祁丹椹相处日久,学了几分市井毒舌之言,哪儿还有半分皇室出身天之骄子的样子?
都怪这姓祁的,都是四品官员了,还不学点好的。
把他都带坏了。
他瞪了眼祁丹椹。
祁丹椹对上宣瑛递送过来不怀好意的视线,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注意力就被钟鸿才的话吸引过去。
钟鸿才盯着那虎符半晌,内心挣扎半晌,似乎被宣瑛的话打动。
他突然笑出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