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断袖撩弯宿敌(45)
他大声冲着楼下喊完后,转过头小声问祁丹椹:“你会下棋吗?”
祁丹椹不明所以道:“会一些。”
宣瑛:“教本王。”
祁丹椹狐疑:“?”
琴棋书画是勋爵子弟必学的,宣瑛身为皇室子弟,竟然不会?
宣瑛见祁丹椹满脸犹疑,道:“就民间玩的象棋,你别说你不会?”
祁丹椹明白过来,棋琴书画里面的棋一般都是指代围棋。
虽知道宣瑛脑回路与常人不同,在这兵临城下生死存亡之际,还想着下棋,但他定有用意。
他如实道:“会一些,经常看到村口老乡绅下棋。”
宣瑛道:“快教本王。”
城楼下,梅仁并不知两人在城楼上干什么。
他听到宣瑛那番话,直截了当道:“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好审问的?殿下与祁少卿都是大理寺的人,大理寺亲自审问的案件,定然不会出错,批文不是现成的吗?”
宣瑛一边同祁丹椹下棋,一边回道:“那可不行,刑部那群逼崽子像怀春少女一般盯着本王?本王都被盯出后遗症了。”
作为曾经刑部的逼崽子,盯宣瑛最紧的祁丹椹抬头瞪了宣瑛一眼。
见梅仁这急不可耐的模样,大概是怕夜长梦多,想速战速决。
若是再逼迫下去,对方可能狗急跳墙,立刻攻城,宣瑛连忙道:“不如这样,让祁少卿辛劳一点,加紧审问,只要拿到口供,本王就将他们当着全龚州百姓的面,斩首示众。如何?”
梅仁与幕僚商量一下,若是没有供状确实难以判罪,就算他们现在将那些人全杀了,也必然给自己留下很多麻烦。
不如就让祁丹椹审问,反正那些废物会招供自己的罪状,绝对不会牵扯到他们梅家。
至于他的妹夫王善外甥王又两个蠢货,他们完全是咎由自取。
这次侵吞灾粮之事,他与他父亲想徐徐图之,只侵吞了三分之一的灾粮。
王善王又这两个蠢货太过贪婪,看到那么多赈灾粮草,想一口吃成胖子。
他们想南方之地,气候温暖,就算遭遇雪灾,也只是一时的。等到过几日雪停了,百姓就有吃的,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于是,他们借由梅家的威名,拉着梅家族亲、士族富商一起。
就连他的师兄钟鸿才也被王善蒙蔽,不得已同意他这么做。
谁知道在他们将灾粮与豪商们瓜分完之后,狂雪纷飞寒风凛冽了半个多月,始终不曾有过好转。
这群蠢货到了此时,却不想着补救,只想着掩盖事实。
不仅坑杀灾民,刺杀钦差,甚至引起朝廷的关注,派了两位王爷前来。
直到朝廷的指令下达,他才知晓龚赣两地发生了什么事儿。
先前他帮他们遮掩,但事到如今,这些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累他的师兄。
他的师兄身为龚州刺史,不贪墨不嫖赌,对他们梅家从无二心,若是因此事受到伤害,他一定要将王家的人碾成肉泥。
思及此,他道:“好,那就劳烦祁少卿了。”
祁丹椹道:“不麻烦。”
他行礼道:“那下官先去审讯了。”
宣瑛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而对梅仁道:“城外苦寒,节度使不如先到府衙喝杯暖茶,容祁少卿慢慢审讯。”
梅仁叹口气道:“微臣手下这群兵崽子都是新兵,若是没有微臣看顾,他们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儿,所以微臣就在这里。”
宣瑛知道对方怕城里有诈,也不勉强,派人送了些热茶给梅仁。
梅仁怕下毒,让手底下的人先喝,等手底下的人喝完了,他才喝。
宣瑛也不戳破,保持着东道主的礼节道:“既然如此,等着也无聊,不如就由本王与节度使浅谈一局如何?本王曾听老师提起过梅节度使,说梅节度使虽输给他数局,但棋艺有雄霸之风。本王虽学艺不精,但醉心此道,遇到厉害的人就想讨教几招。”
梅仁狐疑道:“你的老师是?”
宣瑛骄傲自豪,石破天惊道:“江南名士王哲春。”
复又叹息道:“哎,现今世人都知道棋被称为四雅,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棋泛指围棋,名门勋爵均钻研此道。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围棋之道哪儿有象棋之博大精深。”
他的语气不由得愤懑起来:“围棋讲究个攻城略地,象棋却是忠心护主,城池丢了只要有将王在,迟早会夺回来,国家君主没了才是真亡国。可怜象棋只在私下里传播,被称为象戏,要本王说啊,围棋是将士之棋,象棋才是君王之棋。”
大琅王朝的棋泛指围棋,但象棋也在达官显贵与市井中流行,只是属于小众。但亦有不少风流名士钻研热爱此道。
譬如江南风流才子王哲春酷爱象棋胜过围棋。
他曾在市井中邀人下棋,下至稚童,上至老叟,但凡下赢他,均赠百金。
譬如龚州世家大族未来家主、掌一方军权节度使,梅仁。
他父亲梅世在围棋棋道上颇有钻研,被人尊称为棋艺大家。梅仁却是爱玩象棋胜过围棋,曾招收门客都偏向擅长象棋者。
王哲春曾为求敌手,从富庶江南跑到山川险阻的龚州,隐姓埋名给梅仁当门客。
谁知等了几个月,好不容易见到梅仁,又等了几个月,才寻到机会与对方对弈几局。
结果却发现对方棋艺虽不错,但根本算不上敌手。
摆了五局棋,王哲春一连赢了两局,后面三局是他太过无聊,故意把棋下成无解的平局,平局可比赢局难多了。
当天下完,梅仁极为震撼,想将他奉为上宾,但王哲春却直截了当拒绝。
他告诉梅仁他要找的是对手,不是长期饭碗。
这话无疑是说对方棋艺不精,不配当他对手。
梅仁的副将本想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梅仁阻止了。他待其以上宾之礼仪,派人将其护送回江南。从始至终,未曾为难这个狂傲的酸腐文人。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本是不为人知的事儿。
宣瑛在十五岁封王后,回到江南看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意外得知这件事。他当时只当个笑话听,没想到现今却碰上了。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梅仁肯定想与当年的先生再来几局。
要想拖延时间,有什么比下棋更能拖延呢?
一局棋可以杀个三天两夜。
所以他让祁丹椹教他走棋之法,之后再在心灵上找到共鸣,像梅仁这样身居高位的狂傲之徒,定然在心里认定自己喜爱的东西天下无双,所以他贬围棋捧象棋。
之后再借由梅仁与王哲春的私事,让对方相信自己师承于他。
现在,王哲春不在,只有“他的学生”。
梅仁若是想与昔日蔑视过他的高手过招,一定控制不住先打败对方的徒弟。
果不其然,梅仁冷厉狂傲的眼睛里出现一丝欣赏,道:“既如此,那摆棋吧。”
两人命人在城楼下画出楚河汉界,又各出一部分人,分别在背上贴上红黑字眼,由人来扮演棋子,棋子只需要根据宣瑛与梅仁的下棋路数走即可。
看着偌大的棋局,梅仁礼让小辈道:“殿下先请。”
宣瑛也不客气,直接道:“马进右二。”
话音落,空气凝固,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得寒风拂过,细雪漱漱……
梅仁神色复杂看向城楼。
连象别马脚都不知道,最基本的走棋都不会,这人真醉心此道?真传承于名师?
按照王哲春那狗脾气,还没将此人逐出师门?
难道一代狂士王哲春也屈服于皇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