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断袖撩弯宿敌(120)
宣其拿着罪证,要求嘉和帝下罪己诏,将这件事昭告天下。
苏泰则拿着罪证去找了魏信与各世家家主,要求世家将功赎罪,并将贪墨的银两交出来。
可是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承受之重,任何一个世家都无法赎清的罪,任何一页史书都写不下的黑暗。
那是黑暗夺嫡的政治运动,是三十万百姓的命,是几百万百姓的家园,更是经过两朝休养生息累计起来的百姓的血泪钱……
他们遭到了嘉和帝的训斥与世家的抵抗。
嘉和帝并不承认这件事,也根本不可能发罪己诏。
天下都是他的,他拿了钱财又如何?死了三十几万百姓又如何?良田万倾被淹又如何?几百万百姓丧失家园又如何?
他是帝王,他有什么错?
天底下只有亡国的皇帝,没有犯错的君王!
他的臣子不能指责他的错,他的儿子没有资格说他错。
他不仅不思己过,为了解决眼前爆发的洪灾与冲毁的堤坝,为了挽回朝廷的可信度……
他要求加重税收,从百姓那里征来税收,用来赈济受灾的百姓,重新修筑苍西河。
他知道这场洪灾如果拖下去,就会发生民变。
他也知道苍西河要赶紧治理,否则今天有苏泰发现,过几天亦有人发现,届时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但国库空虚,他只能从百姓那里拿到钱财。
他与世家贪墨治理苍西河流域巨额款项的把柄在宣其与苏泰的手中。
为了让这两人同他一个阵营,他让宣其与苏泰负责征收税收。
他连自己一手教大的亲儿子都不信,只要他们手里拿着他的把柄,他就一天不安生。
他让两人征收税收,就是将两人一起染黑。
仿佛他是黑的,他只要把自己儿子老师染黑,那么他的儿子老师才不会背叛他,将这件历史无法承受的事情公布出去……
不出意外的,他征收税收的策略遭到了宣其与苏泰的反对。
现今苍西河流域百姓死亡惨重,几百万人家园遭毁、无家可归,瘟疫横行……
其他地方的百姓也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若是征加税收,那岂不是要将百姓往死里逼。
更何况苍西河流域的洪涝灾害,是由于嘉和帝与世家的贪墨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他们应该承担这些后果。
他们要求世家与嘉和帝出钱安置灾民,帮百姓重建家园,甚至要求嘉和帝将功补过,从国库拿出钱财,重新治理苍西河……
两方僵持下。
谁也不肯退让。
嘉和帝与世家斗了那么多年,在这件事上达到统一。
因为这件事的罪过是他们都无法承担的。
他们无法承担上千万百姓的愤怒怨恨,也无法承担后世史书的口诛笔伐……
所以他们绝不能退让。
因为嘉和帝派去征收税收的官吏看到民生疾苦,不肯征收税收。
他将那些官吏杖杀……
他恼怒宣其忤逆他。
他想要一个能继承他衣钵的太子,一个顺从他的太子,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太子。
而不是处处忤逆他的天下人的太子。
那一段时间,不少官吏因此毙命。
最后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宣其与苏泰都意识到,嘉和帝不可能更改征收税收的想法。
他犯下的错,他不想担,他让天下百姓担。
宣其与苏泰知道,这场税收征下去,将有多少白骨路于野,多少父母卖儿鬻女,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们不忍心看。
这税收决不能往下征收。
他们说不动皇帝,皇帝防范着他们。
要救天下百姓,他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他们想,发动兵变,先控制住局势,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将来等他们将一切平息后,嘉和帝还是那个嘉和帝,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届时他要惩罚他们,他们也绝不会后悔。
但是这一次,他们必须拨乱反正,必须让天下百姓度过这个浩劫。
祁丹椹淡淡听着,望向苍茫的夜空。
细细的雪如同空中浮尘般飘散。
十几年前一样的苍茫夜空下,也有一对师生站在北风呼啸中,望着天边细雪。
苏泰登上钟台的百尺高楼,远眺着墨靛色夜空与夜空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他问道:“殿下想要的是怎样的一个天下呢?”
宣其郑重有声道:“本宫想要王朝海晏河清,想要百姓安居乐业,想要国家繁荣昌盛。不会有有才之士被埋没,怀才不遇郁郁而终。不会有无辜受冤的百姓,无法沉冤昭雪。不会有士族子弟仗势欺人,平民百姓有苦无处申。更不会有荒废的田地、没地可种的百姓、渎职的官吏、被父母贩卖的儿女、饿死于闹市的白骨……”
苏泰:“那殿下会后悔吗?”
宣其:“不知道。太傅呢?”
苏泰:“微臣不会后悔,有些路终究是需要用血去探路的,如果能为天下百姓为江山社稷探出更好的一条路,微臣这条命,死得其所……至于后世史书的寥寥数笔,是忠是奸,那是后人的事,微臣只想让现今这片夜空下的黎民,去迎接一个更好的黎明……”
第59章
宣瑜讲完时,夜色完全笼罩了京都。
尘埃般细雪飘散着,如同带着浮光般,反射着远处照来的灯火,整个夜空划分成墨靛色与苍青色……
祁丹椹耳边只有宣瑜愠怒混杂着细雪的声音:“所以,你以为本王的外祖父是罪魁祸首,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父皇,你无法接受本王,那么你也不能喜欢宣瑛,我们的父亲才是一切的元凶……”
在宣瑜的认知里。
祁丹椹无法接受他,不过因为他的外祖父,他们是对立的,他带着他外祖父一家的原罪出生。
可这件事幕后真凶乃他的父皇,那么与他同样背负着原罪的宣瑛,也不配让祁丹椹喜欢他。
都背负着原罪,谁又比谁无辜?
凭什么宣瑛就要比他过得好,得到他得不到的人?
可他终究忘记了。
宣瑛摆脱不掉自己自身的血脉,却可以随时摆脱掉自己的父亲,他可以不去做父亲的儿子。只要他想,他可以无牵无挂摆脱任何人。
但宣瑜不能,他始终是魏家出来的皇子,要背负着整个京都世家的期望与荣耀走下去……
只要魏家不倒,他们不会让他撂挑子不干。
若是魏家倒了,他也就没了仰仗的资本,他与魏家是相辅相成,是一脉一体的。
祁丹椹听完,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当初知道宣瑜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幼年时在京郊山道上遇到的那个为他带来果腹糕点的孩子后,他就知道此生他们不可能再做朋友。
他一直以为他外祖父与先太子动了世家利益,查找到世家贪污苍西河的巨额治理款项。世家无法承担那么大的罪过,他们才买通苏鸣,诬陷他外公与先太子谋反。
他那时就知道,若他有命活到将来某个时候,他在未来的某一天,肯定与宣瑜这个魏家掌舵人对抗上。
他们无法像小时候那样,做一个月的朋友。
所以,他拒绝与宣瑜相认。
也不曾接受过对方任何高官厚爵的拉拢。
可是没想到,事实竟然并非如此……
他忽然想到苏鸣死前说的话。
“你想做的事,无论做不做得成,我们苏家都得完……你拖着我们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