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快穿](212)
马车者华,连那挡风的幕帘用的都是上好的绒聚,不紧不慢地停在了台阶外。
从来没有车架能行驶到这么靠近大殿的位置,看起来如果不是被台阶挡着,驾车人甚至想一直驶进大殿内。随青快步上前将幕帘掀开。
一位丰神俊秀的青年弯腰下了马车,他朝众人含笑致意,气质温润,举手投足如同丈量过般端正。
不愧是传说中的公子。
众人心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只见马车里又下来一位老者,神情顿时一僵。虽然这老者看起来同样气度非凡,但“公子”这个称呼不太合适吧?幸好马车上很快下来第三个人。朝臣们互相对视一眼,公子是个孩子,也比是个老者说得过去。
沈明欢年纪本就偏小,他又生来带病,总带着三分挥之不去的赢弱病气。此时天气回暖,仍裹着厚厚的狐裘,看起来愈发年幼……还有些眼熟。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太子?”
五皇子极少露面,可他被封为太子出发去燕国的当日上过朝堂,朝臣们还有几分印象。
那是位畏缩怯弱的皇子,身穿储君冠服接受百官朝拜时都显得底气不足,像是盗了珍宝的小贼被人赃并获,站在众人目光中局促不安。可是现在这个人……
沈明欢漫不经心,“孤久不回雍都,尔等如今见到太子,都不用行礼了?”
随青把倒在地上的龙椅扶起来摆好,他看了看,又迅速去马车里拿了一个垫子。雕着金龙威严大气的椅子被装饰得锦绣华贵,沈明欢施施然坐下,谢知非已经让人在旁边摆了一个香炉,驱散了从殿外飘进来的血腥气。
现在是在造反,可沈明欢的神情却十分坦然,连他带来的人也一副“理应如此”的神色。
这很不合常理,仿佛他们做的这些不是出自沈明欢的命令,而是自发如此。像是主公身边的狗腿子,找尽一切机会卖好,偏偏脸上却无半分谄媚,自然纯粹得莫名其妙。
殿中跪了一大片人,除了沈明欢的人,只有那些做好殉国准备的人还站着。雍帝和南怀瑾不算,他们俩是躺着的。
雍帝嘴被堵着,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手掌的血因为躲避聂时云的殴打沾染了满身。单看画面,比旁边安安静静躺着的南怀瑾要惨得多。然而沈明欢的目光只从他脸上淡淡扫过,便直直看向南怀瑾,而后笑着对身边的老者说了一句:“何太医,又要麻烦您了。”
原来这是太医。
哪国的太医?反正不是他们雍国的,难道是燕国的?太子殿下从燕国毫发无损且浩浩荡荡地回来,还带回了一个太医,难道他彻底投向燕国了?怪不得这支叛军实力这么强,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平民奴隶,而是燕国的精锐部队。燕国能悄无声息地把这么一支军队送进雍国而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实在是恐怖如斯。而他们叛国的太子殿下,也是在可恶至极!
何太医认命地拿起药箱,边走边抱怨:“公子,我说过我不擅长治外伤。”沈明欢一本正经地夸赞: “可是何太医的医术天下无双。”太医署长默默往旁边让了一点,他悄悄抬眼看了看何太医,心中不服,他觉得他的医术才天下无双。
沈明欢在等何太医的诊治结果,可是大臣们不打算等。
他们大义廪然地上前一步,“太子殿下这是打算篡位吗?”
纂位?”沈明欢看向地上的雍帝,好声好气地商量:“父皇,你退位?”聂时云乐颠颠地把破布取出来,聂舸看着自家孙儿的傻样不忍直视地闭上眼腈。雍帝不知为何突然有骨气,破口大骂:“逆子,朕当初就该把你溺死呜鸣……”聂时云黑着脸把破布重新用力塞了回去,随青指尖又闪过一阵银光,飞刀嵌入雍帝另一只手掌心。
因为沈明欢身体的原因,这群人向来听不得有人用死亡来追咒自家公子,辱骂也不行。谢知非笑容淡去,“随青最近的脾气好了许多。”竟然只是废他一只手。宇文山连连点头,脸上带着怒意,很想去补上一刀。
寒意漫上脊背,雍帝呜咽着求饶。大臣们也心惊了一瞬。百善李为先,雍帝有再多不是,沈明欢为人子,至少不该用如此酷刑折磨。
“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子正,你不要生气,他不值得你生气。”沈明欢先关心完情绪不好的谢知非,然后才看向情绪更不好的大臣,笑容散漫:“父皇决定退位,孤作为太子自当继承皇位,没问题吧?”程序正当,但雍帝可不像自愿同意的样子。眼见大臣们还要再说话,谢知非冷声道:“公子,他们若有异议,杀了便是。”
这些都是栋梁之才,他们如今正缺人,当然不能这么浪费。谢知非知道很多人未必是觉得雍帝有多好,更多的其实是被心中的道义架上去了,所以他唱黑脸,给沈明欢制造唱白脸收买人心的机会。
谢知非不信以公子的人格魅力会有人不信服追随,再加上救命之思,保管这群人从今往后对公子死心塌地。
可沈明欢听完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子正,孤觉得你说得对,那就把他们……”“请殿下三思!”南怀瑾不敢再装怯懦无能来收焦情报了,他起身拱手作揖。谢知非的计谋很老套,他当然也看得出来,可沈明欢为何不按计划走?他莫非是真的想杀这群贤臣?南怀瑾只希望自己真有聂时云说的那样重要,或许还能保下这群人。
“好吧,既然怀瑾开口了,那暂时就留着他们的命。”沈明欢从善如流,命令更改得很是随意。南怀瑾沉默,谢知非眉头深深皱起。沈明欢从始至终都没想杀人,他只不过是把收买人心的机会留给南怀瑾。
何太医原本正把脉,对方的手突然抽走,他也不在意,从药箱中拿出纸笔开始写药方。沈明欢问他: “何太医,怎么样?”“有点麻烦,不过他的情况和谢知非有点像,谢知非当初更严重,药方改改还能用。”
何太医奋笔疾书,“其中有味药比较珍贵,芜芥乌,不知宫内可有?”沈明欢看向太医署长。这药岂止是珍贵,简直是极其珍贵,千金难买。太医署长冷汗涔涔,“芫芥乌唯燕国乌山有产,这……”
那就是没有,沈明欢收回目光。
何太医写完药方,放下笔,“公子的府里还有三株,我们这次出行一切从简,这药对公子无用,我便没带上。”众人目光不自觉飘向殿外的豪华马车,对“一切从简”四个字保持缄默。他们敏感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些奇怪之处,已知这药极珍贵,雍皇宫里都没有,沈明欢在燕国的府里居然有三株?他在燕国过得这么滋润吗?
“那好办。”沈明欢招了招手。“宇文山,你派人回去一趟,全都取来。既然和子正的情况很像,那子正也能吃吧?”他若有所思:“你再去问问赵元诚他宫里有没有,有的话也全都拿来。”
谢知非心中一暖。
就算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南怀瑾,沈明欢也没有忽略他。他含笑道: “公子,我已经服用过了。”靠谱的何太医骄傲抬头,“是药三分毒,以他们俩的情况,一株足够了。”
宇文山摩拳擦掌:“公子,那我还用去找燕帝拿药吗?”
沈明欢理直气壮:“去,好东西都能拿,大老远跑一趟,不能空手回来。”
沈明欢大发慈悲,允许百官们先回家里报个平安。
体谅到他们今日受的惊吓不小,把入宫的时间定在了两个时辰后,足够吃个饭再睡个午觉了。反正整座雍城都被宇文山带兵围了起来,城门都有人把守,肯定逃不出去就是。
“公子,我不明白。”等人都散去,只剩下自己人和一个未来的自己人时,谢知非才开口。他向少有不理解的事情,即便一时不懂,通常也是自己捉摸。谢知非不介意祖露自己过往的狼狈,唯独在沈明欢面前,他希望自己是“有用”的。
可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怎么想也许都想不明白。
谋士不需要收买人心,那叫结党营私,是奸臣所为。惟有他们的主公需要,而也惟有所有人都忠于主公,他们的大业才更有希望成功。换做别人,可能会怀疑沈明欢是昏了头,为了南怀瑾没有底线失了智商,可谢知非不信。他认识的沈明欢,温桑而理智,心软也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