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快穿](210)
但现在一看才知道他以为的“照顾”有多么粗糙。
——沈明欢,天下第一有钱人。在谢知非的提前准备下,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商队护送,就算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天色将暗的时候也会有一群训练有素的人涌出,迅速搭建好一个豪华大帐篷。
谢知非为沈明欢端来一杯温水,看着对方苦恼的神色劝道:“公子放宽心,宇文山征战也需要时间,我估算过了,这种速度,等宇文山打到雍都,我们也正好到。”
沈明欢倒不是有多么急切,只不过就算马车再奢华,赶路也舒适不到哪里去,他觉得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早死早超生——这个形容他第一天就说过,结果连谢知非都骂他。
沈明欢叹了口气,深觉自己这主公当的很没有威严,“子正,孤是不是没给你展示过孤在兵法上的才能?”
谢知非微微笑了笑,“什么都要公子来做,要我和宇文山做什么呢?”
这一路上只有沈明欢无所事事,每天唯一要做的就是和何太医斗智斗勇,而越是靠近目的地,谢知非就越是繁忙。
雍国将是公子的领地,谢知非不会任由此处满地狼藉。宇文山每打下一个城池,他就会立刻安排商会去善后,重建当地经济,恢复民生,为公子收复民心。
好在商会从前也常和“山匪”这么配合,已经有了经验,虽忙乱但是也没出大错。
这只是谢知非每天工作内容的其中一部分。
不比燕都是沈明欢经营许久的大本营,他们对雍都只停留纸页上的情报。商会发展的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将钉子扎进朝廷。
如果可以,谢知非不会愿意沈明欢这时候回去,风险太大。但既然沈明欢坚持,谢知非只好加快自己的速度,至少不能有能威胁到沈明欢的人存在。
“那孤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沈明欢嘀咕一句。
他自觉性子惫懒,并不想处理那些简单且无聊的日常公务,但谢知非实在太勤奋了,看得他良心都有些隐隐作痛。
沈明欢在自己接过公务和继续推给谢知非之间犹豫了一下,大义凛然地说:“子正,你放心,宇文山打出旗号后,已经有很多名士主动来投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把公务全都推给他们。”
谢知非故作惆怅地叹气:“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要是再不勤勉,等新的谋士们一来,公子怕是就要忘了我了。”
“怎么会!”沈明欢眼也不眨,“你是孤最重要的谋士,没人能越过你去。”
*
这边主仆情深、游山玩水好不快活,雍皇宫的大殿内却是一片死寂的肃穆。
“报,陛下,狄、丘二城陷落。”
“报,陛下,叛军已至釜环山,距雍都三百里。”
“报,陛下,虎威军奉命于皇城外阻杀叛军,战败,卫将军被俘。”
“报,陛下……”
“别报了!”雍帝神色癫狂,他重重踹了一脚龙椅前的几案,厚重的楠木桌倒地,发出沉闷的、哀鸣般的声响,如同这一偌大皇朝的崩塌。
雍帝的冠冕被他自己无意中打落,发丝凌乱,他眼中赤红一片,声音尖利地叫喊,像个失了神智的疯子,全然没有九五至尊的仪态,“敦王呢?朕让他回雍都勤王,他为何还不来?”
百官也很害怕,他们本应该比雍帝更加惶恐。
毕竟即使叛军攻进皇宫,雍帝如果配合说不定还有机会活着,但他们这些“前朝”的官可没有和叛军谈交易的资格。
但大概是雍帝的表现过于夸张,百官们一时俱都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管是怎么样一个灰暗腐朽的朝廷,永远不缺甘愿以身殉国的读书人,他们从前在偌大的朝堂里毫不起眼,到这时反倒灼灼耀于室,引人注目极了。
或许他们的一生中只有机会发这一次光,为此他们得燃尽生命,但他们毫不退怯。
其中一位不知名姓的大臣出列,他甚至还微微躬身行礼,仍像书中记载得那样板正:“陛下,敦王道缙国多有异动,大军不可离。”
“这都是借口!”雍帝又踹倒了龙椅,喘着粗气骂道:“乱臣贼子,当朕不知道吗?他想等朕死了,他就能当皇帝了,想得美,朕不会死!”
巨大的恐惧与压力彻底压垮了他的理智,雍帝颠三倒四地念着:“朕不会死,朕是天子,朕才不会死……”
“聂铮呢?他为什么不勤王,他是不是也有反心?”雍帝又开始喊起来了。
这次出列的是聂舸,他语气淡淡地言道:“陛下,您忘了?臣的孙儿失踪,生死不知,臣的儿子请令彻查淮西,陛下您说他悲伤过度,暂时撤了他的军权,要他静养。新的玄英军将军赴任路上,死在了叛军手中。”
雍帝如同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下了高台,抓着聂舸的手:“朕下令,朕现在下令把兵权还给他,太尉,你快让聂铮来护驾。”
聂舸拂开他的手,倒退两步,微微躬身,“陛下,叛军将至,来不及了。”
他这一生忠于雍国,忠于沈皇室,可他的孙子不明不白消失在淮西,朝廷却连查都不查,从那刻起,聂舸便对雍帝彻底失望了。
他曾刻骨铭心地爱过这个国家,有太多想要为雍国做的事,但如今那些豪情壮志寸寸离他远去,他像一缕孤魂,漠然地看着人间悲欢。
谈爱恨或许都有些不太贴切,他只是疲惫极了,以至于升不起太热烈的情感。
被称为“宇文军”的起义军行进速度非常快,几天前大殿上还在争论是否要向南迁都,其实谁都知道这是逃亡的委婉说法。
最初雍帝还不把这支由山匪组成的军队放在眼里,后来几处城池接连沦陷,连府兵都全军覆没,他才知道怕了,又立刻下旨要镇守边境的大军回雍都勤王。
久等不至,朝中便提出迁都,雍帝舍不得此处的财富,更何况他也知他这时迁都,往后的生活就得看江南富户的脸色,这要他如何甘愿?
雍帝自己不跑,也不让别的权贵跑,等他眼见着叛军离雍都越来越近,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已经晚了。
宇文山的大军离皇城不过半日的距离,现在再逃,就是出门送死的。
对于做好殉国准备的大臣来说,他们早就紧张焦虑担忧过了,办法想过了一百零八个,现在知道必死无疑反而十分坦然。
所以他们可以很冷静很从容地看着雍帝和某些朝臣发疯。
“报,陛下,雍都破了,叛军包围了皇宫。”报信的士兵满目惶恐,他习惯性地半跪行礼禀报,可话还没说完腿一软就瘫倒在地上,说话都带着哭腔。
他还很年轻,皇城的禁卫军,还没杀过人,平时连斩首都不敢去看。
雍帝眼一黑,险些昏厥,倒是因为这个打击恢复了几分神智,“宫里的侍卫呢?让他们都过来护驾,把这殿围起来,把朕围起来!”
“还有所有的宫女太监,对,朕还有很多人,人呢,都给朕滚进来,都滚进来。”
侍卫统领通常都会是皇帝的心腹,对皇帝忠心耿耿,还未等雍帝吩咐,他已经把所有侍卫都聚了起来守在殿外。
他其实也知道大抵是无力回天了,但是他总会死在雍帝前面。
而在他死之前,雍帝都还能是雍国至高无上的帝王。
附近的宫女太监都被侍卫提溜着扔进了大殿,雍帝虽然是在发疯,但侍卫统领显然很认真地执行他的命令。
雍帝看着满殿的人,勉强汲取到了几分安全感。
但这并没持续太久——朝议的大殿离宫门不算太远,他们很快听到了兵甲相接的厮杀声。
史书与话本中的城破多发生在深夜,透过门窗缝隙瞥见影影绰绰的火光,听着烈火烧灼的噼啪声静数时光的流逝。
天边应当挂着一轮残月,月亮照见过无数回此情此景,而今便又要再多一回。
可是很可惜,雍都破得早,尚未过午。
天边无萧瑟明月,唯有一轮旭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