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快穿](200)
几户人家的张灯结彩,城中就有了一片艳丽红绸。
以至于不仔细看便会很容易忽视一些疾苦,譬如街头蜷缩成一团的乞儿,破屋下一碗稀粥过节的百姓,和城门口盘旋不肯离去的难民。
“陆公,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到燕都了,很快就能见到太子殿下。”
难民来自天南海北,可“长得”都几乎一样。
一律的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脸灰黑色的污泥,站在一起除了身高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但其中有一个难民稍微胖了点。
其实他的体型与常人比起来算是精瘦,可难民是不能算是人的。他们一路跋涉,草根树皮吃过,人肉也吃过,快要饿死的人,谁也顾不上道德与良知。
在一群骨瘦如柴,肋骨都以为消瘦而突出的“骨头架子”中,皮下稍微还连着点肉的,已经算是胖了。
难民们绝望麻木的目光空洞而哀伤地扫过这人,有些苦涩,更多的是习以为常的无动于衷。
大概是才当难民不久吧,时间再长点,这点肉也会熬没的。
胖难民还搀着一个老人,同样辨不出相貌,唯有几缕还没完全被污泥糊住的银丝昭示了年龄。
天冷,老人穿的不算多,寒风吹来便一阵发抖。
胖难民已经把自己身上能脱的衣服全都盖到了老人身上,可不过是多一片少一片布条,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这种时节最容易死的就是老人了,其他人冷漠地看着,最多的善心不过是把他们围在中间,用自己的身体多挡一点风。
除此之外,再多的,他们就给不起了。
老人低声道:“聂将军,是老朽连累你了。”
开口时还有因寒冷发出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陆公,你别这么说,是四皇子他胆大包天,你放心,太子殿下很厉害的,他一定能帮得了我们。”聂时云信誓旦旦,对沈明欢抱着十二万分的信心。
陆屿内心苦笑,独在异国为质的太子殿下,能保住自己已经足够艰难,又哪有多余的精力护住他们呢?
难民们聚在墙根。
进城要钱,他们没有钱,他们只能希冀住在城里的大人路过,能够看在今天是除夕的份上,给他们几粒铜板。
至少城内还有可以遮风避雨挡雪的破庙。
“让开让开,别挡路,闪一边去。”
城内忽然来了一队侍卫,推搡着城门口的难民。
难民们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退后,他们心里不安极了,这么冷的天,在城外没有吃的,不饿死也会冻死的。
侍卫叉着腰喊道:“算你们运气好,太子殿下心善,连着三天都会在这儿施粥。”
又一队下人推着板车姗姗来迟,车上载着两大桶粥。他们找好地方,将盖子打开,氤氲蒸腾的热气瞬间便奔涌了出来。
侍卫看着一双双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一样的眼神,鄙夷地嗤笑一声:“还不快谢过太子殿下恩德?”
不过是一碗掺了糠麸的稀粥,就没出息成这个样子。
“谢过太子殿下恩德。”难民们并不在乎侍卫的讥笑,一句话而已,能换一碗粥,值当得很。
这粥还冒着热气呢,喝完身子都会暖很多吧。
侍卫再度嗤笑,“都排好队,一人一碗,不许争抢。喝了我们殿下的粥,就要记得我们殿下的好。”
赵元诚原本没想施粥,他看不上这些人的民心。
如果不是那位父皇大手笔请回来的周衍先生要他这样做,如果不是知道沈明欢心善,重视这些一文不值的难民,赵元诚才懒得理他们。
他是做给周衍和沈明欢看的。
聂时云端了一碗粥回来,递给陆屿。
逃亡三月,出生富贵的小将军已经能很自然地放下身段。
他没再去排第二次队,席地坐在陆屿旁边,看他小口小口喝着滚烫的热粥,拖着下巴忧愁道:“陆公,燕国居然有太子了,我上次来的时候燕帝还没这个打算,你说他们是什么时候立的太子?”
“应该就是这三月之内的事。”粥很烫,可陆屿很久没吃东西了,喝的不算慢。
一碗热粥下肚,他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聂时云接过碗,这次粥不多了,他只拿到半碗。
聂时云又递给陆屿,接着上一个话题忧愁地叹气:“不知道这位太子是哪位皇子。”
他对那个拿着鞭子打人的三皇子记忆犹新,可千万别是这个三皇子,要不然太子殿下这半年来定然很难熬。
陆屿把粥推了回去,“老朽饱了——稍后可以向那些施粥的下人打听一下。”
聂时云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两口就把粥喝完。
他拿着空碗四下张望。
该想个什么办法进城呢?
大喊一声他认识雍国的沈太子可行吗?
第148章 送君扶摇上青云(16)
陆屿其实对投奔太子、请求太子帮助这事儿并不乐观, 无奈聂时云言之凿凿,言辞恳切,他们又实在无处可去, 于是便只好听之任之地来到了燕都。
为了躲避追杀,一个月的路程, 他们逃了三个月, 其中种种艰辛坎坷言语不足以道。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如果可以,陆屿也想见见他们雍国的太子殿下,见见那位聂将军百般推崇的少年。
“聂将军, 燕都与旁的都城不同, 此地乃燕国国都,我们不可暴露身份。”
陆屿压低声音对聂时云耳语,“老朽不过小小一省知府,才疏德薄无名之辈。可将军半年前护送太子来过,说不定还有人认得你,将军一定要小心。”
聂时云听得迷糊, “陆公, 为何要隐瞒身份, 我们不能直说来自雍国, 求见太子殿下吗?”
“当然不可!”陆屿大惊失色, 立刻便出言反对。
这要是他家子侄,就冲这句话都得罚跪祠堂。
但聂时云非但不是他的后辈, 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陆屿带着轻微不悦地解释:“将军, 太子殿下孤身为质已然十分不容易,倘若被燕国发觉他私下竟与雍国有往来,燕国会怎么想?老朽死不足惜, 但绝不能连累太子!”
陆屿是最符合这时代主流观念里的忠臣,对雍国当今皇室忠心耿耿到近乎愚钝固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即便数次险些被四皇子害死,对雍帝仍旧忠诚到无以复加。
沈明欢既然是太子,就是未来的雍国皇帝,他哪怕从未见过这人,哪怕不知这人的秉性才能,他也一样会死心塌地地效忠。
即使沈明欢这太子之位从一开始就是筹码,即使雍国没人真正拿沈明欢当储君对待,那又如何?对陆屿而言,沈明欢一日是太子,一日便是他的主上。
聂时云欲言又止,他回想起入燕皇宫那日沈明欢的铁齿铜牙,犹豫道:“我觉得太子殿下不会被我们连累。”
就算有心都无力吧?他们这三脚猫手段,大概还没那本事给沈明欢拖后腿。
陆屿:“???”
这种不把沈明欢安危当回事的话极大触怒了陆老先生。
他张嘴想要反驳,然而一阵冷风灌入,顿时急促地咳嗽起来。
他年岁已然不小,又经受了长时间的饥寒,这一咳便有些停不下来。陆屿不自觉弯了脊背,他抚着胸口,咳嗽声不断,像是要把心肺一同呕出,看起来骇人得很。
聂时云慌张极了:“陆公,陆公你没事吧?”
聂时云将陆屿抱起,火急火燎就要往城内赶。
没跑两步就被看守城门的小吏拦了下来,“干什么?入城费一人两个铜板,给得起你就进去,给不起就老实点在外面待着!”
“我以后补上,我以后一定补,你先让我进去找个大夫行吗?”聂时云顾忌着陆屿,不敢强闯,好声好气地商量。
两个小吏对视一眼,仰头大笑起来,“以后补?你补得起吗?四个铜板都拿不出来,还想找大夫?大夫治不了穷酸病,滚一边去吧你。”
聂时云沉下脸,“人命关天,是这区区四个铜板可以比拟的吗,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