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83)
门口是迎露,贤妃身畔一向深受仰仗的大宫女这几日却时常被贤妃给指使开, 察言观色如她早变觉察到了不对, 但也习惯地闭紧了嘴。直到这一日贤妃没有按往常时辰起身, 迎露却站在门口踟躇了半晌,没去叫主子, 而是跟身畔的言恩吵了起来。两人乃是贤妃的左膀右臂, 在玉鸢宫一向受旁人倚仗,此事也并未吵得失了仪态。迎露压低了声音埋怨着:“主子要做的事,按理说并不该咱们两个置喙, 但你也该贵圈着点,教主子爱惜自己才是。”
“哎呦喂, 你先少说几句, 这事出有因, 咱们娘娘也说了,姑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才没告诉你的。等这阵子过去了就好了。”言恩尽可能小声道是,生怕被旁人听去了他的话。
玉鸢宫中的小宫女、太监们,个个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没多往管事大太监和大宫女这里瞧上一眼。
迎露思来想去:“我得先去看看娘娘,如若娘娘身体累出了不是,说什么都要去请个太医来……再让娘娘问你的罪!”末了还不忘剜言恩的眼刀子。
言恩只能赔笑,送迎露入了正殿内。此时贤妃已然坐了起来,听门口的脚步声,唤了迎露一声,教她来将床幔给卷起。迎露果真瞧着贤妃这一身惫态,心疼了起来:“娘娘,可要宣太医来给您请脉?”
迎露这一提到太医,往日里还好,这回贤妃却立刻想起了昨夜那两个小娃娃的谈话。今上怀疑自己被人下了毒,太医会诊却没有任何结果,发脾气也只不小心叫千曲那丫头听了去,其余诸人都被瞒得死死的,饶是贤妃贵为四妃之一,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怪不得这几日里宫中有人抱怨召请不来太医,她还单纯只当是今上染了头疾久治未愈。
贤妃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昨夜离那两个孩子不近不远,并未曾将她们的话全听清楚,而今又添上了自己的联想,只觉得愈发可怖。但偏偏自己的女儿被牵连到了其中,贤妃只能故作镇定地起身,招迎露过来,着她为自己梳妆打扮,务必使自己瞧不出异样来。
何念新正同怀夏忙活,她如今能做的最要紧的事,便是不至于使得自己成为一处破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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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夏倒是一夜安眠。总算是见到了何念新,把自己知道的托付了出去,也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交托给了怀夏认为的可靠之人,怀夏心中的担子立刻便觉得减轻了大半。她这一夜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日醒来却见千曲小丫头正在嘀咕着梦话,说什么姐姐别走,千曲是个大孩子啦之类的话,不觉莞尔。怀夏起身,将千曲身边的宫女给唤了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公主可还要去读书呢,怎么这个时辰了还不用起的吗?”
千曲极少做这种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偷摸跑出来的事情,昨夜偷偷把怀夏放出去,又偷偷把人给迎回来,一来一回,将这丫头长眠的好梦给生生切断了,直使得她在清晨里困得睁不开眼,硬是被宫女的唠叨声给喊起来的。
千曲不情不愿地爬起床来,被收拾打扮好了,便梦游似的,跟在宫女身后,往书房踱去。等到了书房,皇子们已然落座,渺云是早便不到了,只剩下千曲一人躲到了屏障后面。
没有怀夏在身畔,千曲也只能自己正襟危坐地老实听课。
三皇子年纪略小,同他们几个不是一起开蒙的,另请了蒙师在别的书房读书。大皇子和二皇子则永远都在为种种件件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道理。千曲托着下巴,心里头总想着,怀夏姐姐在的话,肯定比这两个家伙更厉害。
也不知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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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夏一大清早匆匆赶回了太后身边,正在给太后打趣一些千曲的事。她讲了点无关紧要却能哄太后高兴的小事,而后转到了读书上:“公主是跟着皇子们一起念书的吗?”
“这也怪当初皇帝纵容那几个孩子。”太后道是。
这一提起今上,太后便又担心了起来。昨日太医院那处来报,皇帝的头疾原本减轻了不少,这几日却又病重了起来,已然连早朝都叫散了,只在感觉好些的时候批阅些折子。太后有心劝他先将政务全放下了,今上虽是答应下来,却并没有听进去。
太后也是无奈,只好勤派着自己身边的嬷嬷前去今上身边,向大太监打听一番,今上可好些了没有。
怀夏在一旁宽慰着,眼珠子一转,却问道:“太医是不是都是很厉害呀,民女从小听说书,书里有讲许多神医的故事,不知道他们与太医相比会如何?”
怀夏是瞧着太后果真是着急,现如今再多不痛不痒的宽慰都没有了意义,说多了反而招致厌烦,倒不如给点提议,哪怕听上去靠不住,顶多也就是惹来几句训斥而已。怀夏揣测的并没有错,太后显然已经有了病急乱投医的意味,思起了以往的确有放皇榜招揽天下神医的举动,便打算着亲身前往,劝说今上,如若是太医们着实废物,不如向天下招揽人才。
思及至此,太后便要起身,还未等太后身边嬷嬷备好步撵,便忽见宫外正有一身影,一边提着衣摆一路小跑,一边呼喊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
宫中向来重规矩,哪有奔走疾呼的道理。身边嬷嬷正待向前呵斥,太后却是心头生起一股不祥的预兆。都道是母子连心,她心头直跳得厉害,总觉得是今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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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今上那边出了大乱子。
昨夜何念新跟怀夏商量完了,两个人便找张绢布,好生比划了一番宫中布局。怀夏只在这后宫之中比较熟悉,以她的身份,也只在今上得默许之下偶或去过那么几回今上批阅奏折、商讨要事的殿宇所在,而今全凭记忆,将那处布局给画了出来,又道是:“此处恐怕潜伏不易,暗处应该有暗卫在,姐姐得万事小心。”
“暗卫功夫不会比你姐姐我强的。”何念新十分自信。
怀夏却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个暗卫自然不是姐姐的对手,许多暗卫,姐姐可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怀夏也挺苦恼的。尽管有一定可能,所谓下毒之事不过是今上疑虑过重,而她俩在几处巧合之下杞人忧天,但弑君可是大事,且不论今上再怎么说都是她的生身父亲这一层骨肉亲情,是否在他毫不犹豫地推怀夏去和亲时便消磨殆尽,光是敢对九五之尊下此毒手一事,无论事成与否,真要查出来,那边是要血洗朝堂、后宫,才能让龙椅上之人坐得安稳了。
只是怀夏再忧心忡忡,她也半点功夫都不会,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向何念新求救。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怀夏没有好办法,一双眸子满含期待,直勾勾地望向何念新。
这眼神看得何念新心中痒痒地。她的怀夏妹妹太厉害,这种眼神何念新已经很久见到了。仔细想想,最初的时候,怀夏还是个不通文墨,被圈禁于深宫的小小公主,那时候看着会写几个字,会讲大漠飞沙,会飞檐走壁的自己,用的就是这样的眼神呢。而何念新最初被悸动,再也放不下身边这个人,不也是为了这样的依赖吗。
何念新在这神色鼓舞之下,挺起了胸脯,转动脑筋比以往快了不知有多少,对着那张画得简陋的绢布,竟也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番。今上而今愈发谨慎,身旁暗卫比之以往只多不少,不宜近身。但倘若果真有人下毒,那势必会是御膳房那处出得的纰漏,不如从御膳房入手,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这一路要经过几环送膳、尝菜的太监,何念新一人去盯,还是有诸般麻烦的,而今手里却也没第二个人可用,只能尽其所能地去做了。
倒是没想到,还真让何念新给撞见了什么。
何念新夜半三更地摸去了御膳房。
她这么大一个人也难藏身形,只好掏出夜行衣来,将自己藏在御膳房房梁的黑影里,小心地盯着下头御厨们的一举一动。这几日今上下得新令,呈到御前的膳食全部交由御膳房来做,全程不许有人落单,一旦有人偷摸做些什么而身畔没有第二个人,则以谋反论罪,处以极刑。至于其余小厨房的膳食,则具不许呈送。
御膳房打清晨忙碌起,任职的御厨也好,太监也罢,便具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哪处做的不对,被人告上一状,丢了性命。何念新瞧着,便奇怪了,难不成不是从吃的下毒,亦或今上根本就没中毒?何念新抱着双臂,实话说对这个平白给自己父王头顶上扣了个叛国之罪的君王,何念新可没什么好感,恨不得他早早驾崩了才好。只是堂堂一国之君如果死的不明不白,要引起多大骚乱,自己父王和怀夏恐怕到时候要收拾多大一个的烂摊子,何念新还是有几分计较的,因而不情不愿地也得先将今上的命给保住了。
她站在房梁上,紧贴着梁柱,不断往夏扫视,忽然瞧见了一个小太监,在将自己手中端着的那盆水放下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指甲,轻轻在水中划过了一下,泛起一点涟漪,立刻平静了下来。
这举动着实太不起眼,如若何念新视线恰好不在这处,便就会忽视过去。只是何念新在心中比划了一下,无论如何,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手这个动作里,都不该再将手垂下去,特地只将那一指的指尖戳进水里去才是。何念新心头泛起了怀疑,便盯上了那个小太监。
她这一路瞧着,见那小太监一直垂着头,看上去与御膳房的其他人一般谨小慎微,混杂在里头,毫无显眼之处。唯独那一指,却总是不经意地伸出来。
又总是不经意地触碰着食材。
何念新啧啧两声。
有此收获,何念新便不急不慢了。白日里她这个一身黑衣的人,一旦出去,可便扎眼极了,是以何念新姑且只能按兵不动,只小心地匿藏自己的身影,等待天黑去,想法子再往玉鸢宫中去,给怀夏留个信。却不料便在这时,有着蟒袍的大太监带了群侍卫闯入御膳房中!
寻常太监可穿不得蟒袍,就连言恩那种一宫管事也无此殊荣,这大太监正是今上身边的总管,此时冷着一张脸,便有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来替他开口道是:“陛下口谕,御膳房人等一个不漏,先到院子里候着,着专人看管。其余人,将此处彻底搜查一遍!”
何念新立时紧张了起来,见那帮手持长刀的侍卫凶气腾腾仿若土匪,只好祈祷着这帮人不要上梁上看。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有那眼尖的侍卫便瞧见了梁上的黑影多出好大一团,只是想不出那处会是什么东西,找来一个御膳房管事问道:“你们那是在梁上放了什么东西?”
那管事一股莫名,他们哪有往房梁上放东西啊?喏喏答不知。
蟒袍太监便挥手:“爬上去瞧瞧。”一边指挥,眼睛直勾勾盯着何念新看。
何念新只好一声叹息,动了动身形。
紧接着脚下有人惊叫:“有刺客!”
立时御膳房便乱了起来。这御膳房相较寻常人家的灶台大了不知几何,供十几个人忙忙碌碌也并不拥挤。然而此时这堆侍卫堆在一块儿,倒难得显得御膳房狭小了起来。这堆侍卫正人手一刀,想着往上爬。其中自然有学过轻功的,踩着别人的背想要往上跳。何念新挑眉,这功夫也就差不多相当于她父王手底下操练多年的大兵,还得是没怎么见过血的那种,眼神里没有血性。何念新不将这群人放在心上,却也怕蝼蚁多了咬死大树,笑道是:“哈哈,你见过谁家刺客蹲在厨房?我在这儿守着能见到什么要紧人物?”
下头的人一听,竟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具是愣怔住了。何念新还躲在影子里,省的被人瞧见自己的模样,指着外头道是:“我是偶然得知了点消息,一时善心大发,来查那皇帝老儿最关心的那事的。倒是刚有了点眉目,外头那群小太监里头,有一个,右手小指指甲缝里恐怕藏了什么东西,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将那人给寻出来,好生拷问。不必谢我,我这人做好事不爱留名,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