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45)
何念新脚踩轻功, 步履如风,独身闯进蛮子堆里,一跃而过后,身后倒下了三个蛮子沉重的身躯。她一转身,看也不看地踏着尸首,又跃了二人过去,救了一个同门。
顺带鄙夷了一句:“师兄,这么多师妹都没事,怎么就你的剑被打掉了?”
“出门别说你是咱们池崖剑派的!”旁边的同门过来,跟着挤兑,但却将自己的后背贴上了那师兄的后背,保证不将他的破绽再露给敌手。
三十六个少年对上了蛮子一支四五十人的小队,轻松拿下。
何念新上前,把那几个凉城百姓身上捆的绳子拿剑挑了。有几人立刻跑了,有几人跪下给他们磕头,倒还有几人颇为镇定。何念新便去问:“凉城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了?贤王爷还好吗?”
“城里还在打着。”这些百姓说的倒是好消息。
还在打着,那证明贤王还没有性命之危。
“何师妹,可还来得及?”林秀儿赶上来,颇为担忧地问。她一向只见过何念新乐呵呵的模样,也只在这几天,她才见过这师妹满面肃容,不免是十分担忧的。刚问完,林秀儿便远望向凉城,那滚滚浓烟,只让她觉得这城该烧成废墟了。
甚至实诚人钟萍萍已经开始揪心了起来:“早知道……早知道先赶来这儿,把何师妹父亲救下了,我再去报仇也不迟呀!”她父母去的早,也见不得别人父母离世,责怪起了自己。
何念新赶紧摆手:“还在打就是好消息!快走快走!”
本想再驱使马儿,但回头一见,身后那些出了池崖派采购来的壮硕大马,一看她回过头来,居然都退避三舍,鼻翼里喷出白气来。
何念新:“……算了算了,咱们自己过去吧。”
说罢,少年们身姿矫健,许是这些天吃好喝好,个个跑着也不比马慢。唯独那没怎么练过轻功的胖师兄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还嚷嚷着:“你……你们先走!师兄……给你们……殿……殿后!呼……呼……”
四方城门早已攻破,处处都燃着战火。倒是方便了少年们冲杀进去,何念新带着人从东门杀入,也顾不得提前侦查哪道门如今蛮子防守薄弱了,冲闯入之后,接连救了几个士兵,只问一句:“贤王安在?”
凉城守军本已满目绝望,只抱着最后能杀一个是一个的念头在挣扎了。这群天降的白衣少侠让他们一时没缓过神来,甚至还有人警惕地举起手中的刀:“你们是谁?”
“本郡主安河!”何念新有段时间没把这个头衔摆出来了,如今不耐烦跟他们多废话,时间不等人,便拿出名号来直接压人。
守城军士愣了愣,才有人反应过来:“郡……郡主?郡主怎么上前线了!——不对,郡主不是在梁京吗!”
“你就直接告诉我我父王在哪里行不行?”何念新举着剑。
身后又有一波蛮子围了上来,少年们虽个个身怀绝技,但蛮子多起来之后,他们也得集中精力应付才行。
守城士兵们赶紧自己也上阵了,瞧不得这些半大孩子冲在前头,虽然不得不承认,他们可比自己厉害多了,一边冲,一边喊向何念新:“王爷守在西门!那里是蛮军的大部队!”
何念新解决了身后一波敌军,估量了一下。
以他们的实力,大致上能以一敌三。此番来了三十六人,那便能抗衡蛮子一支百人小队不落下风。但相较之下,还是显得太少了些。
这些乍露锋芒的少年们还需磨炼。
何念新决定速战速决:“走,往西门走!救下父王便立刻撤出凉城!”
一行池崖少年本便不太了解打仗该怎么打,都是听何念新的,便没有异议地跟了上去。他们几个跳上一旁屋子的房顶,要走这条捷径。
倒是守城军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撤出去?那城不守了吗?”
何念新停下来,吼了回去:“守个屁!守得住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也跟上!等过几个月养好了,郡主我带你们打回来!”
守城军有点懵,但好歹是听懂了那句跟上。他们跳不上房顶,便在街上,磕磕绊绊地,追在少年们身后。
何念新一边跑一边安排:“到了西门那儿,重要的是快!准!恨!轻功飞过去,把人捞出来,咱们就得赶紧杀出一条路来跑了!耽搁不得时间!”
身后有见了血之后上了几分杀兴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问起来:“师妹,跑什么,不能留下来多杀些蛮子吗?这可是保家卫国!”
“那头说不准有几万人堆着呢,师兄你去送死吗!”何念新带人出来,可指望着能原原本本地在把人给带回去呢。她想了想,激励身后诸人,“咱们这才从哪儿吃到哪儿啊,等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咱们便往南走!”
何念新毕竟有个出身江南水乡的女夫子,对那边的饮食倒也能说个一二。身后少年们一想,就被勾起了馋虫,再也不提什么多留下来杀敌了,免得真把命留下。
倒不是怕死,只是世间如此美好,怎能匆匆离去。
何念新见他们不再说话了,松了口气。西门就在眼前了。
贤王自己也有功夫傍身,是当年跟着老贤王学的。他虽身为大将,却不缩于阵后,尤其是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更是要挺身而出。
比之守城军的粗浅功夫,贤王便显得略游刃有余。
唯独何念新,远远一看,便看出了不对。她小时候也是跟贤王过过招的,如今贤王的身形迟钝了不少,定是有暗伤在身。
“哇,那便是贤王吗,他怎么也不穿铠甲?”林秀儿赶上来,瞧了一眼,很奇怪地道是,顺手一剑劈了飞来的流矢。
“……”何念新本想回一句这样比较帅气,但心中却明白,恐怕父王此时穿上铠甲怕是要更挪不动步子了。她刚想说一句走吧,忽地便见了一支箭从蛮子敌营那里飞来,势如破竹,竟正是朝着贤王飞去的!
“父王闪开!”何念新破空一声喊,箭一样地飞了出去,正在贤王面前挡住!
那箭挨着她,近在咫尺!
“念新?!”贤王猛地瞧见了自家女儿,尽管已然多年没有见过,但他仍旧一眼认出了这个孩子。
何念新却紧紧盯着那箭,咬着唇,侧过脸,一把抓了那箭杆。
她的掌心火辣辣地疼,箭尖也从她鼻梁划过了她小半张脸。何念新却不喊不叫,把这箭丢在了地上,远眺一眼蛮人军中那手挽重弓的大汉,赶紧扯呼:“快走快走!开了这条道!”
身后的少年们呼啦啦冲了上来,将堆在城门的蛮军撕开了一道口子,而后便簇拥着贤王,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愣在身后的凉城军:“跟上跟上,都留下来等死吗!”
留在西门的多是贤王亲卫,见主子被这群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们拥着便走了,一个个懵头懵脑,也都只能跟了上去。
何念新不忘安排几个跑得快的留下断后,让他们杀一波蛮子跟来的骑兵后赶紧跟上。顺带还拍了一把胖师兄:“快走,不然把你留下当肥肉喂给蛮子了!”
胖师兄很想哭,这里所有人中数着他跑的慢。
何念新仗着自己熟门熟路,绕了几个圈,终于把身后的蛮兵给甩开了。那帮家伙体躯庞大,又不会轻功,如果不借助马匹,定是追不上来的。
幸好他们也物资匮乏,养不起多少马。
等甩开了追兵,何念新便带人一头扎进了大漠。这鬼地方,别说找人了,就连他们自己想再出去,都得多留个心眼。
夜色渐临。
奔波了一整日,饶是这帮精力充沛的少年此刻也都筋疲力尽,遑论本便疲战多日的凉城军。他们本都是因着没反应过来,愣着跟上来的,此时都瘫在了地上,有的还陷入了昏睡。
何念新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宋师姐,药包里的药不知咱们买够了没有,先分下去吧。给我点金疮药抹一抹——哎,有没有不留疤的那种啊!”
宋师姐是师门里难得的学医的,白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女孩的脸面重要了,你那时在想什么,拿脸去挡箭!没有!等回去了我再给你祛疤!”
何念新只好拿普通的伤药胡乱地抹了一把,那药止血快,性也烈,杀得她嘶嘶抽气,一边抽气,一边还不忘找了另一个师兄:“谭师兄,要你记沿路的标记,你记了没有?”这谭师兄号称过目不忘,何念新带他来,便是看中了这本事。
谭师兄得意道:“看好了,路上有三根古怪的绿树,浑身都绿还带刺;还有好几捆黄草,一大把呢。”
“……”何念新发现自己神机妙算之下仍旧有忘记交代的,只好尴尬道是,“那草便不必管了,那是风滚草,明儿个风一吹便不知去哪儿了。”
她挨个叮嘱了一圈,确定自己无所事事了,才忽然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躲在沙漠里的这一行人不敢点炊烟,分下去的是何念新他们买来的一大堆的饼子,如今已经冷硬了。沙漠里的夜极冷,士兵们都凑在了一起取暖。
唯独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地坐在一旁。望向何念新,想笑,却又皱着眉。
何念新知晓她父王在想什么,笑是因为多年之后父女相见,愁是因为已然不在视野里,却印在所有人心间的那座城。
她磨磨蹭蹭地过去,小心地喊了一声:“父王。”
☆、圩捌 父女
男人身上还穿着血衣, 只在外裹上一件外袍。何念新刚走过去的时候, 不知为何, 竟然怯于直看向男人的眼眸, 便仔细去分辨那血衣上头的血属于谁。
她看了一圈,似乎都不是父王的血, 而是别人的血飞溅上去的,于是松了口气。但偷瞄了一眼男人的面色, 却是没什么血色, 何念新又开始担心。
男人一直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再往何念新这儿看一眼。天色渐暗后,他也渐渐沉没在了黑夜里, 何念新只能就着月光瞧清楚他的轮廓了。
等月翻过了山丘爬上了半空, 男人才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带本王弃城而去,你可知这意味了什么?”
“……凉城内百姓,我已在来时路上大略地看过, 能逃的大多都逃了,逃不掉的也已经没命了。”何念新未曾想贤王开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她也不是问阿娘, 而是问她今日这番的举动。若换了多年前那个小丫头, 恐怕何念新早便慌了。但她竟然能有条不紊, 将心中所感所想,一一道出,“父王,凉城败落,只是时间问题。您若留下, 只能也……殉国了。”
凉城守军这些年虽是一直撑住了,却也没有转好。连年要应对蛮子的骚扰,凉城军也非是没有伤亡,奈何为了防止那一位再暗插钉子进来,这些年新招揽的兵都查得格外严。凉城军的人是愈来愈少的。
而蛮子这回瞧那架势便是集结了不知多少的部族,才凑得齐这么多军马。加上凉城城门被偷偷开了,蛮子打了贤王一个猝不及防,这局面,几乎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了。
何念新说了一阵,也没等到贤王的回应。她摸了摸鼻子,再看向男人的时候,却见男人低着头。
“父王?”她小心地叫着。
“凉城是要败了,但凉城一旦败了,身后的江山和百姓该待如何?”贤王又问她。
“……父王,女儿有一事不明。”何念新咬着唇,想了想,她还是说了出来,“父王,你明知这一切都是瞧你不顺眼的那位设下的局,为什么不早早退了出来?为什么还要守他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