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47)
何念新当时大手一挥包圆了能买到的全部干粮,架不住这儿有二百多口人,那点粮食根本不够吃,她接下来还得找贤王商量,下一步他们该往哪里去,至少得弄到些吃的。
父女二人俱是想着先休养生息,贤王便对女儿道是:“不远处澜城守将与我倒是旧交。”
“可他手下未必心齐啊。”何念新双手捧着脸,说道。父王经营凉城这么些年,临到此时才发觉亲信里有这么个钉子在。那澜城守将哪怕想收留自己这么多人,却未必手下里没个通风报信的,到时候反而还连累了父王的知交。
贤王点了点头,波澜不惊,显然是早便想到这一点上了,又道是:“因此,我们如今能投靠的,只有不受朝堂所掌控的地方了。”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念新刚想说父王说得倒轻巧,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江湖?!”
是了,她自己不就是被丢到了池崖剑派么,虽也还在本朝疆土内,但山门中人却是几乎不受朝堂约束。
贤王便点点头,长叹一声道是:“还得多亏你祖父当年留下的人脉了。”
“这荒山野岭的,有门派在?”何念新皱了皱鼻子,她在凉城待了这么些年,怎么就没听说?
“封地里就有。不过你祖父当年便免了他们的税了,这么些年咱们同他们也没打过什么交道,你自然不知。”贤王道是。
何念新颇为震惊。
贤王却已经去安排士兵们简单变装一下了,将铠甲脱了,就地掩埋好,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扮作逃难的流民。只是池崖门中少年们穿得却是太好了些,贤王颇为苦恼地向他们看去,有那聪明的便立刻懂了,拿剑把自己的衣服划得略破烂些,穿这等烂衣裳,又是个颇为新鲜的经历。
何念新想了想,安排道是:“这样吧,让师姐们扮作女眷,都柔弱一点!”女弟子们都是习武的人,闻言都费力想了半晌,才试着能不能摆出个柔若无骨的姿势来。何念新瞧着不满意,也心知自己有些为难人了,又道是,“师兄们扮作逃难的少爷们,刚从凉城跑出来。——父王的话,便当是老爷吧?然后士兵们便假作下人,这样一行人出逃,还像个样子。”
“那你呢?”贤王猛地道是。
何念新却是撇嘴,未曾想父王听出了她话里竟没给自己做安排,便转过身。冲着贤王讨好地笑道:“父王,女儿还有点事儿。”
“什么事?说来听听。”贤王可没打算着这么轻易叫她蒙混过关。
何念新只好道是:“就……父王,我得潜回城里去,跟……冯明见上一面。冯将军做的事,女儿估计着,他并不知情。”何念新并不愿意在贤王面前提及冯将军,但此时也不得不说了,“父王,冯明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你一人闯凉城?父王怎么可能让你去!”贤王却更在意何念新的安危。
“其实还好?女儿不会去闯那些戒备森严的地方的,只是去冯将军府上一探罢了。”想了想,何念新保证道是,“女儿会小心的,一看自己应付不过来就会跑的。”
“……”贤王冷着脸。
身侧却有旁人听了这话凑了上来,先是那群跟何念新和冯明幼时交好的士兵:“郡主,我们也跟着去吧!王爷,我们保证把郡主护送到了!”
“去去去,本郡主轻功了得,你们跟着不是添乱么。”何念新赶紧拒绝,她倚仗的便是蛮子里都是些蛮用力气的,真正懂功夫的,在她看来估计也有那天射箭的一个,还是很好躲开的,不然她也不敢托大说要潜入凉城。
而后师兄师姐们也凑了上来:“何师妹胆识过人,不过还得有些倚仗才好。”这么说着,师兄师姐们俱是开始翻自己的包裹,然后给何念新塞了一堆诸如迷药之类的东西。
何念新只好拿包裹裹好,这才再望向贤王。
“……只给你一日时间。”贤王最终松了口,将他要去的那处位置说给何念新听,好让她第二日赶紧赶上来。
何念新得意地笑了笑,哄这帮人赶紧赶路了。二百多人,被发现太过容易,多在这儿耽误一日,便是多了不少危险。但若只有她一人,倒还很好藏匿。
她等到了天要黑了,才往回摸去。那些蛮子果然还盘踞在凉城,并没有半点往前杀的意思,想必还在争执。何念新也保命为上,不往人多的地方走,而是绕了几圈,找到了当年的冯将军府上。
这府上果然没几个人,冯将军做的这事,蛮子恐怕也瞧不起他,不会认真替他派人看门守院的。
何念新却是转了一大圈,把要紧的几个院子都看遍了,也没找到冯明的人。
奇怪,这小子难不成不在吗?她蹲在屋顶上想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冯府柴房摸去了。
果不其然,推开柴房门,她瞧见了被困在那儿的青年。
何念新抱着双臂,挑眉一笑:“哟,怎么绑着?”
“谁?”那青年睡得并不踏实,门一开便被惊醒了,却只见一个瞧着有三分眼熟的女子在门口,怎么想也想不起这是谁来。
“郡主我你都不认识了?”何念新故意道是。
凉城里的郡主可就只有那一位,冯明这回总算知道他为什么看眼前的女子眼熟了:“你怎么回来了?”
“嗯……来救你?”何念新上下打量他一眼。
冯明面带羞愧,垂下头去:“父亲做下那等事……我无言出去面见王爷。听父亲说王爷逃了,他可还安好?”
“还好还好,能走能跳,不过估计得好生养个几月。”何念新道是,心下倒是明了,这小子果然同他父亲不是一路的。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何念新蹲在了冯明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青年眼前一亮。
何念新如是这般,叮嘱起来。
☆、陆拾 和亲
何念新悄然地又潜出了凉城。
她站在城门不远处回头瞥向这座荒了的城, 攥了攥拳头, 心道她早晚都会回来的, 再把这座城夺回手中。但眼下并不是时候, 何念新也不是个莽撞的家伙,现下最要紧的, 还是赶紧去找父王。
至于冯明,则成了她埋下的一颗暗棋。
这小子说无颜面见贤王, 其实何念新本来也不是真心打算救他出来, 更想留他在凉城, 假意顺从了他父亲,再跟那些蛮族头领稍作结交, 游说他们去向皇帝要好处, 稍微灭一灭蛮子继续打下去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能起几分作用,但这已是何念新控制不了的了。
***
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地飞传遍大江南北,饶是贤王府训出来的飞鸽都赶不上那势头。沿途人心惶惶, 有些坐不住的早便收拾好了细软随时要逃。及至传至梁京,这些安乐惯了的富贵闲人倒也难得惊慌了几分。
柳千寒在府中坐不住, 便出门寻酒肆品酒。她只身一人, 只在堂间寻了个临街的位子, 也不嫌吵闹,只点了一小壶,学素蘅的模样轻抿,又觉得自己学得没有素蘅好看。
便在这时,她听见了前桌那些人在咕哝着蛮子这件事。
“凉城破了!贤王竟然投敌了!整座城都被屠尽了!听说蛮子封了贤王一个他们那边的王爷的名号!”
“嚯, 这这这……蛮子不会打过来吧?”
“这蛮子大军有二十多万呢,这一路上还不是得像砍瓜切菜一样地打到咱们这儿?”
柳千寒坐直了身子,认真了起来。这些天素蘅多教导她懂些勾心斗角的事,柳千寒才自觉自己浪荡江湖这么些年,竟然没被弄死,多亏了江湖上有心眼的人不多。按素蘅的说法,这等谣传,不会是全真,也不会是全假,她需得都记下来,回去后好好分析。
听了好一会儿,柳千寒才摸出钱袋,数出正好的几枚铜钱,摆出个阔气架势丢在桌子上,粗声粗气道是:“小二,结账!”
赶紧回贤王府上去,找贤王妃了。
贤王妃听闻了这等消息,沉默了许久,一双纤指绕着手中茶杯杯沿转了几圈。
柳千寒拿从素蘅那里学来的话安慰贤王妃道是:“若是这谣传是从凉城那边传来的,一路早不知被夸大多少倍了,听听就好。”
“嗯。”贤王妃闷声道是,“二十万……怕是算上蛮子的妇孺也未必有这么多人。”
柳千寒有点摸不到头脑,这好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吧?
贤王妃长叹一声:“往好里想,说不定只是开战了,打起来了。”
“那……往坏里想呢?”
“……蛮子真在路上了。”贤王妃道是。
府中人也轻易出不了梁京,是以这一切也只能是猜测。柳千寒很想跑出去看上一看,又怕被留在梁京的贤王妃出什么差错,她想了想,倒是诚恳提议:“王妃,咱们是不是该准备一下出逃了?”
凉城有可能败落,但竟传出了贤王投敌这等话,其中总隐隐有着古怪之处。贤王妃和柳千寒留在这儿,本就是为了隐瞒何念新离府了的事。但若那一位撕破脸皮,要倚仗这个借口对贤王府动手,那么贤王妃也不便多留了。
贤王妃想了想,点头道是:“是该早作准备了。”
老贤王留下的文玩珍宝不算要紧,能带走一些是一些便是了。要紧的是府中下人们,若是主子都跑了,那一位真要发起疯来,恐怕这些仆子们留不下命来。贤王妃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倒是幸好,老贤王本身是个不爱用下人的性子,贤王府中人也不多。
于是柳千寒终于有了事做,忙活起来了。
贤王临走时便在京郊深林置办了一处别院,藏得极深,还开垦了几块田。柳千寒在别院外林间做了些布置,埋了不少陷阱,保证除却她之外其余人都难进难出,这才开始转挪。
下人们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们郡主忽然大变活人,成了个别的模样不说,还扛着他们就走,给弄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幸而这假郡主手里有贤王的信物,他们惊慌了一阵之后,倒是安静下来了。
这些下人,尤其是年长的,都是当年跟过老贤王的,猜到大概府上又发生什么要事了,他们只需安定下来,不给主子添麻烦便好。
也有偶或几个被买通的,想溜出去通风报信,结果不是找不到出路,就是中了陷阱。
柳千寒先抗的是那些不知道实情的,最后剩下了贤王妃和素蘅。
贤王府已然沉寂了下来,贤王妃小口吃着柳千寒从府外食肆带回来的膳食,倒是不挑剔。
柳千寒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明日咱们差不多就都可以走了,哪怕那家伙要来搜,也只能搜到一座空房子!哈哈!”
贤王妃点了点头,忽然轻笑了一声:“看样子,咱们是过不了一个安分的年了。”
柳千寒没多想,还很热情地道是:“王妃留在京郊可不安全,贤王嘱托的是,到时候我带你回门派。算算日子,咱们还能赶上到我们山门里过年的!”
“如此……”贤王妃竟道是,“便麻烦诸位侠士了。”
本是商定好要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赶路的。谁料这一夜,却是未能等及。柳千寒刚从贤王妃那儿离开,便瞧见了皇宫那处绽出的一朵烟火。
是池崖门派才有的那种,无论风雨多大,都会径直冲上云霄,耀入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