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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事故(63)

作者:高台树色 时间:2018-08-01 10:50 标签:HE 年下 情投意合

  许唐成回了家,来开门的是许唐蹊,她眼下的乌黑太打眼,惹得许唐成立即皱了眉:“没睡好?”
  许唐蹊点点头,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厨房的方向。
  屋子里静得很,许唐成等了一会儿,听到了厨房里碗碟碰撞的声音。许唐成换了鞋,但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
  “爸妈……没事吧?”
  “昨天都没怎么睡。”许唐蹊小声答,“我本来一直在劝妈妈,后来他们就让我不要管,回去睡觉。但是快三点的时候我起来上厕所,他们房间 还亮着灯。”
  许唐蹊说着说着停了下来,看着许唐成,下唇空空地动了动。
  “有什么话就说吧。”
  闻言,许唐蹊瞬间垮下了脸。
  “妈妈说,让你不要回来了……什么时候和易辙哥哥……”许是不安无助,许唐蹊一直用手指搅着衣角,她抬起眼睛,有点委屈,“分开了,什么时候再回家来。”
  这话其实没什么意外的,昨天,他就已经听过了。
  许唐成紧紧抿着唇,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一下脑袋,说:“我知道了。”
  他把刚刚换好的拖鞋又脱掉,重新穿回那双沾了些雨水的运动鞋。
  “哥……”许唐蹊预感到什么,往前蹭了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臂。
  许唐成拍拍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发凉,便伸手握住。可兄妹二人体质相近,谁也暖不了谁。
  “帮我去把钱包和钥匙拿出来吧。”许唐成替她把刚刚拽皱了的衣摆抻平,说,“车钥匙我就不带走了,你给爸,你们要用车的时候好用。”
  他说完,许唐蹊却没动。
  厨房里在这时传来声响,是把菜下锅的声音。
  许唐成又轻声催促了一声。
  这次,许唐蹊终于转身。
  拿到钱包后,许唐成启开夹层,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他目前仍在使用的银行卡就只剩了两张,一张是和易辙一起办的那张,另外的,就是手里这张,用了很多年,放着他的大部分存款。
  “这张卡给你,我给爸妈的话他们估计不会要,”他把那张有些旧的卡递给许唐蹊,“以防万一吧。”
  “我不要。”许唐蹊抽回自己的手,垂下脑袋,瞥开目光,“爸妈只是现在生气而已,过一阵你们谈谈,就好了,用不着这个。”
  没有同她争辩,许唐成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又拉过她的手,把卡硬塞到了她的手心。
  “反正这阵子你多照顾爸妈吧,”许唐成说着顿了顿,又补充,“特别是妈,你多陪陪她。”
  交待了这几句,许唐成便向后撤了一步。他要关门,许唐蹊却抵住门不让。许唐成拍了拍她的脑袋:“听话。”
  这两个字,让许唐蹊瞬间红了眼睛。
  “哥,我会站在你这边的,也会帮你劝爸妈的。”话说完,两串泪珠子刷刷地扫了下来,许唐成擦都擦不断。
  “好了,知道了,别哭了。”许唐成心里酸,面上佯装无奈地叹气,“多大了啊都。”
  许唐蹊却不理他的劝。
  她很用力地攥住许唐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能不能不走?”
  回京时没买到高铁票,许唐成和易辙坐了普快列车回京。票是易辙去窗口排队买的,见他拿回来两张卧铺票,许唐成奇怪:“就一个多小时而已,怎么还买卧铺了?”
  “硬座没有挨着的了。”
  乱糟糟的售票大厅里,易辙护着许唐成往外走。昨晚的一场雨带走了城里的许多温度,许唐成在出了大厅后打了个寒颤,更加跟紧了易辙。
  这车站年代久远,小城经济又不发达,所以车站内的环境大致仍是刚刚建成时的模样,候车厅很小,连个买饮品小食的店都没有。
  好在,快餐店一直是车站标配。易辙看离开车还有些时间,便拉着许唐成到了车站旁的肯德基,买了一杯热牛奶,让他握在手里。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牛奶刚开始有些烫,许唐成没喝,就一直看着窗外,一下下咬着吸管发呆。
  “叔叔阿姨,怎么说?”
  昨晚许唐成一直情绪不佳,易辙没敢问。可即便许唐成没有向他描述任何家里的情况,他也大概能猜出一些,只是不知道到底有多严重。
  “就……挺反对的。”许唐成还是没有说全,只说,“有点麻烦,他们的思想挺传统的,不容易说通。”
  这一点,易辙是了解的。他以前偶然间看过一些电视剧,那时就会觉得,里面演的家庭很像许唐成家,都是大家庭。不是说有钱,而是说有稳定、和睦,又复杂的家庭关系。
  “那该怎么办?”
  牛奶凉了一些,许唐成终于喝了第一口。都说空腹喝牛奶不好,许唐成也一直避讳着这一做法,可此时,他却觉得这口牛奶下肚之后,舒服又熨帖。
  “不知道。”许唐成说,“慢慢来吧,他们现在挺生气的,也不想听我说话。”
  两人的车票是一张上铺,一张下铺。他们没带行李,上了火车后自然是并排坐到了下铺的床上。或许是因为火车轻微的颠簸具有催眠的效果,也或许是因为太过疲惫,许唐成蜷腿靠在易辙的肩上,竟然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站在一个奇怪的空间中,四方及头顶都是白色的墙壁,像是一个巨大的钟罩。他不适应这密闭的空间,挥拳想要打出一个出口,却发现墙壁是软的,像是棉絮,让他完全使不上力气。过了一会儿,一个方向上的棉花团突然朝两侧散开,不是渐渐消散,而像是那钟罩硬生生地被人撕出了一道口,强行让他看到清明的世界。
  易辙从那个缺口里骑车而来,停到了他面前。
  山地车是红色,也是梦里唯一的颜色。
  许唐成想去找他,却不知是被什么力道拉着,阻了他的脚步。
  梦里的他有些搞不清状况,只能站在,看着易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他走近。可是在易辙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那路忽然断了。许唐成眼睁睁地看着易辙的周围天塌地陷。他惶恐地想要呼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里的易辙像是对于周遭的变化没有任何没察觉,还在推着车朝他走。
  一个剧烈的摇晃,许唐成惊醒。他缓过神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脑袋滑下了易辙的肩,又已经被一只手扶住。
  “做噩梦了?”易辙低着头,问。
  “嗯。”许唐成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嗓子竟干得厉害,“是不是快到了。”
  “嗯,还有十分钟,我正要叫你。”
  许唐成看了看窗外,列车还没有进站。他又把头靠回了易辙的肩,双臂搭在两膝上,静静等着列车减速。
  对面的铺位上坐了一个女孩儿,本在捧着书看,这会儿不知为什么,一直看着他们。许唐成在出神,没注意到,易辙则皱眉回视了过去,直逼得她低下了脑袋。
  临到下车时要换票,许唐成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外套,打算翻找口袋里的两张车票。取过外套时,手腕不小心碰到了被叠好的被子,软绵绵的,能够消散力道的触感,和刚刚梦里的那个“棉花罩”一模一样。
  他忽然发现,这个梦并不是毫无意义,那个棉花罩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面对于桉的时候,他可以不遗余力地护着易辙,用最大的力道刺伤对方,可周慧他们从不是敌人。
  这不是一场战争,他们没有需要攻破的堡垒,也没有弹药。
  许唐成短暂失神,易辙已经倾身过来,帮他把车票取了出来。
  那之后的日子,其实过得比许唐成想象中快。他以为会很难熬,可是忙毕业,忙入职,随便哪一件都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烦恼的时间只能被挪到晚上。
  他还是会坚持回家,但周慧和许岳良依旧对他避而不见。开始时许唐蹊会来开门,小声同他说一会儿话,到了后来的某天,他敲了很久的门,却始终没人开。等自己用钥匙拧开门,进去,迎接他的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
  许唐蹊立在客厅,有点委屈地望着他。
  许唐成明白了周慧和许岳良的意思,那之后便没再回去,只是通过和许唐蹊的电话联系,来了解一下家里的情况。
  周慧和许岳良过得不好,周慧的眼睛总是肿的,这样的事实,让许唐成在晚上愈发难熬。易辙也不是没有察觉,他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帮助许唐成缓解失眠的病症,温牛奶、安神补脑液、睡前按摩、讲故事……连催眠曲易辙都试着学了,可似乎哪一个都没有起到作用。
  直到有一天,许唐成因为手上忽然又麻又冷,失手打碎了家里的玻璃杯,被易辙强行拽去了医院做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神经衰弱,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真的算不上什么。许唐成自己了解自己的情况,倒没觉得怎样,但易辙却整整沉默了一个晚上。
  一个月后,许唐成再见到许唐蹊,是她突然跑到了自己的公司门口。小姑娘瘦了一圈,鼻尖冻得通红。那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钟,看见她,许唐成赶紧告别了一同出来的同事,跑过去。
  “你怎么跑过来了?”许唐成在摸到她冰凉的脸蛋之后就着了急,“前阵子刚感冒过,还没好利落呢你,怎么还跑着冻着来。等了多久了这是?”
  “没多久。”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许唐蹊还是正常的,但说完后,却忽然掉了眼泪。
  后面的同事看见这情况,怕发生了什么事,好心地过来询问。许唐成环着许唐蹊,朝他们摆摆手:“没事,我妹妹。”
  许唐蹊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把头埋得很低。
  许唐成把许唐蹊带回了家,给易辙打了个电话,让他多打包一份饭回来。
  “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从家偷偷跑出来的?”撂了手机,许唐成靠着饭桌问。
  许唐蹊捧着杯热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点了点头。
  “快给家里打个电话,爸妈得急成什么样。”
  许唐蹊听了,摇头:“没带手机。”
  “你可真是……”
  把教育的话先放到一边,许唐成匆忙给许岳良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许唐蹊在自己这里,明天会把她送回去。
  “你跟爸妈吵架了?”
  开始时许唐蹊没说话,等许唐成迈开步子,朝她走,她才哽着说:“我只是想劝劝他们……你都那么久没回家了,难道他们就不想你吗?我不明白,你又不是杀人放火了,难道真的因为这个,就一辈子都不让你回家了吗?”
  二十出头的年纪,不明白、不理解、不接受的事情有很多。许唐蹊问:“到底什么重要啊,男人女人的,只要你过得好不就行了吗?”
  “你这么想,他们不是这么想的。”许唐成不敢放任许唐蹊哭,他拍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咱家的观念有多传统,你从小到大没体会到么?逢年过节必须都要回家,我说去南方过年,爸妈都不答应,表哥离婚,家里愁云惨淡了多久……你让他们怎么接受这事?”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接受的啊,”许唐蹊仰头,有些固执地看着他,“谁都有不能接受的东西,可是起码也要试一试吧,我就是想了一个晚上想明白的。但他们不是,他们不接受,思想陈旧又顽固,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直接定罪。”
  到这里,许唐成基本已经了解了许唐蹊的想法,她是真的站在自己这一边,希望父母能够理解自己。可总觉得自己才是对的,不知不觉,便会在这样的对峙中渐渐变得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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