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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事故(20)

作者:高台树色 时间:2018-08-01 10:50 标签:HE 年下 情投意合

  也看到了几个陆续回来的考生,从他们的口中,许唐成隐约听到“数学好难”、“英语挺简单的”这样一类的话,每个人和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但又是同样的兴奋或懊丧。他抿着唇,挤出口中的烟雾,在心中不安地猜着易辙到底考得怎么样。
  怎么想,都该是说“题好简单”的那个吧?
  一直来回转圈等着,不知朝大门的方向望了多少遍,快到七点钟,他才终于看到了慢悠悠骑车回来的人。他的耳朵里还是塞着耳塞,车轱辘没有走直线,而是在小路上碾出一个个“S”形的弯。
  许唐成歪歪头,站好,等他过来。
  七点钟的太阳还是又明又暖的,易辙的一只手里捏着一个透明文件袋,文件袋被阳光一遍遍冲刷,2B铅笔、黑色签字笔都被刻上了一层余晖,但奋战的痕迹依然清晰。
  静静立着,没有出声。直到两个人足够接近,车辙进入了许唐成的影子,易辙才终于抬起头。
  紧张的情绪下,许唐成甚至无法具体分辨他到底闪过了怎样的光,只看到他停下来,朝自己翘了翘嘴角。
  是轻松愉悦的表情。
  许唐成重重呼了一口气。
  “还没回北京么?”易辙不再克制脸上的笑,问到。
  大概是因为心情好,他没有下车,而是玩似地一直慢慢骑着,绕着许唐成转圈。
  “等你。”许唐成想再抽一口烟,抬起手来,却发现烟已经变了形,烟蒂以一个不大的弧度翘着,像一个隐晦的对号。
  好像是个好兆头。
  “你高考,我倒跟着紧张了两天。”他望了望天,叹气说。
  易辙还在绕着他转圈,圈子的范围越来越小,但始终他为圆心。
  “这么高兴啊,”许唐成左右摆头,寻着他看,“考得特别好?”
  “特别好。”
  易辙朝他傻笑,他便继续由着他转。
  也不知转了多少圈,许唐成终于觉得眼晕,伸手拽住了他:“好了,别转了,晕。”
  易辙的一句“特别好”直接带给了许唐成一个绝好的心情,开车起步时,不小心,一脚油门踩得特别狠。一旁散步的大妈被吓了一跳,摇着蒲扇瞪他,许唐成立马探出手去道歉:“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车子快要滑出大院,后视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躬身狂骑车的身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易辙已经追到了他身侧。
  他放下车窗:“怎么了?”
  “没事,”少年的脸上微红,有薄汗,他扬着嘴角低头,说,“太开心了。”
  许唐成一下笑开。
  转头去看他,却在目光触及后视镜时咽下了嘴里的话。
  后视镜里是一轮落日,他是能拖住太阳的少年。


第十九章
  易辙找了一个暑期工,是在一家烧烤店,和赵未凡一起。老板人很好,会在每天收工的时候招呼大家一起随便吃点,喝杯扎啤,聊聊天。不过,开始时易辙和赵未凡还会留下,过了几天后就说什么都不吃了——烧烤店烟熏火燎,哪怕是露天的,易辙他们两个人每天也都要沾一身的味道,光是闻这味儿都要闻吐了,巴不得天天下班以后赶紧跑回去洗澡。
  赵未凡把围裙摘下来,挂到里屋的衣架上,低头,皱巴着脸去检查自己的上衣。今天被一个乱跑的小孩子撞翻了托盘,刷满了酱的烤串全都扑到了她身上。老板娘贴心,当时立刻找了件围裙给她遮一遮。但现在下了工,她便对着这一片污渍发起了愁,偏偏她今天还穿了一件淡黄色的上衣,使得胸前那一片狼藉更加显眼。
  大概是因为她在里面待了太久,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还没好?”
  赵未凡又在心里叹了一声倒霉,无可奈何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她的衣服,本来在鼓捣手机的人微微一愣:“衣服怎么了?”
  “被个小孩儿撞了,”这么一大片污渍挂在胸前,让赵未凡多少有点不自在,她拽了拽衣服,蹙眉道,“哎,好烦,这怎么出去啊。”
  易辙收了手机,想了想:“我去给你买件衣服套着。”
  见他提步欲往外走,赵未凡赶紧叫他:“这个点了,你去哪儿买?”
  “旁边的小街上有摆摊的。”
  不一会儿,易辙便买了衣服回来,而这时的赵未凡已经被老板一家拉着聊了好一会儿。
  “哦对啊,高考今天出分,是不是过了十二点就能查了?”
  “嗯,是。”赵未凡一面应着,一面接过易辙手里的塑料袋。
  易辙买来的是一件牛仔短袖衬衫,肥肥大大的样子,不太像女款。赵未凡拎着看了看,把一排扣子解开,直接在套在了身上。衬衫有领子,又宽松,完全不会露出里面的衣服,这样穿上,也不会显得奇怪。
  “哎哟,小伙子够体贴的啊。”老板娘约是瞧着他俩顺眼,忍不住打趣,“你们现在的小孩儿,就是比我们年轻的时候会来事。”
  “我年轻的时候怎么了?”举着半杯啤酒的老板不服气,“我没给你买过衣服啊?我当时不还……”
  “行了行了,”老板娘打断他,“没人想听你那点事啊。”
  这些天,赵未凡也已经习惯了听他们拌嘴,她理着衣服,在一旁笑。
  “哎,对了,我儿子跟我说不能老问学生考得怎么样,所以一直也没问你俩。”老板娘笑眯眯地看了两人一圈,“怎么样?反正今天就出分了,我问问也没事吧?”
  老板也来了精神:“估分了没啊?好嘛,我外甥今年也高考,跟我说估分估了三百八,我说你这可牛大发了。”
  赵未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七百多吧。”
  果然,老板和老板娘都愣住了一样,眨巴着眼看着她。
  突然没了声音,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赵未凡在心中默叹一声。
  这就是为什么她从来不愿意提分的事,每次遇到爸妈的朋友啊、亲戚啊问她,她说完自己的估分以后,别人都是一副怀疑她昏了头的样子。
  可是就是七百多啊,只要作文不被判跑题。
  “七百?总分不才七百五?”
  “嗯……”赵未凡含糊应着。
  “这么高啊?真厉害,真厉害。”老板和老板娘对视了一眼,不知是信还是不信,迟了很久才补上两声显了僵硬的笑。
  “你呢?”老板娘大概也觉得刚刚让小姑娘尴尬了,又连忙活跃气氛,很积极地问易辙。
  “695。”
  装衣服的黑色塑料袋被揉成一团,一个抛物线,灌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走吧。”易辙朝赵未凡撇撇头,回手拉开了玻璃大门。
  成絮最近忙得不见人,通常是早早到实验室露个面就走,再回宿舍,几乎都已经过了零点,甚至有时要到凌晨一两点,才悄悄回来。尽管能感觉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但许唐成还是会在他开门进屋时就立刻醒来。他了解成絮,知道他这样早出晚归,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忙。怕他因为打扰自己而过意不去,许唐成便总是都假装没听见他的动静,在床上阖眼装睡。
  而这天成絮回来,竟发现许唐成竟还没睡,正戴着耳机,坐在床上看电影。
  成絮凑过去,朝屏幕望了一眼。许唐成察觉到,摘了耳机看他。
  “今天这么早回来?”他看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嗯,”成絮打了个哈欠,坐到他身边,“以后就不会很晚回来了。”
  稍许停顿,他又接着问:“之前吵到你了吧?对不起啊。”
  “没有,”许唐成笑着摇头,从一旁的袋子里拿了一小包怪味蚕豆,撕开,递给成絮,又抽了一张抽纸铺到他面前,给他放蚕豆皮。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看你这瘦成什么样了。”
  “嗯……”成絮捏了一颗豆子放到嘴里,把皮磕下来,支吾了一声,才说,“我找了个实习。”
  许唐成有些惊讶:“这么早就找实习?”
  成絮抓了抓他那一头自然卷:“其实是帮我老乡,他注册了一个公司,在弄一个社交网站,我帮帮忙而已。”
  或许人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有很敏锐的直觉,立刻,许唐成就想到了一个人。
  “是上次的那个……”他略微回忆,说了一个名字,“傅岱青?”
  许唐成刚刚已经拔掉了耳机,外放的影片里,男女主人公正深情地互诉爱意。成絮看上去一直在盯着屏幕看,但在听到那三个字时,眼珠却已经开始四处乱转。
  许唐成一直在回忆傅岱青这个人,并没有注意到成絮有些奇怪的神情。
  “嗯,”成絮不甚自然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到许唐成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突然心虚到脸红。他轻轻咳了一声,问 :“你怎么今天还没睡啊?”
  “我等高考成绩。”说完,许唐成忽然意识到刚刚光顾着和成絮聊天,完全忘了自己在等十二点。反应过来,连忙动动鼠标,看了看时间。
  “高考成绩?”成絮先是自语了一句,又很快想明白,“你有亲戚高考啊?”
  “嗯。”
  夜市小摊上的衣服都很便宜,相应的,做工比较粗糙。走在路上出了点汗,赵未凡便开始觉得脖子那里被扎得很痒,她不停地抬手拂,易辙自然也注意到了。
  “都是这样的衣服,没好的。”
  赵未凡点头:“知道,就是这领子有点扎。”
  捂着脖子又走了两步,赵未凡忽然问:“现在几点了?”
  易辙看看手机:“十点半。”
  “还有一个半小时。”赵未凡说。
  其实到现在,易辙对于成绩都没什么紧张的感觉,他自己考的试,考得怎样,当然是自己再清楚不过。
  “你真的估了695?”
  “没估,”易辙说,“我只对了英语完形的答案。”
  赵未凡奇怪:“那你刚才说695。”
  易辙看了她一眼,之后低头,踢一脚地上的石子:“随便说的。”
  突然起来的夜风吹扬了他的上衣。
  把赵未凡送到家,易辙又自己溜达了两圈,走哪算哪,漫无目的。总是热闹着的广场上没了跳舞的人,街上也没了各种小商小贩,这个时间,小城的人大部分都已经入睡,没睡的,估计又有一大部分人都是围在电脑前等着那一个数字。
  碰到一个被踩扁了半截的矿泉水瓶,易辙转了个方向,飞快地起了一脚。水瓶撞到墙上,又落下,掉进了脏兮兮的垃圾桶。
  终于逛回了楼下,易辙抬头,家里的灯竟然亮着。
  向西荑回来了?
  立刻,他就掉头往外走。
  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
  “睡了没有?待会查分么?”
  易辙看看漆黑的前路,又回头望望自己家的灯光,回:“查。”
  因为这一个字,还是上了楼。
  不情愿地往上走时,他在心里希望向西荑已经睡了,灯亮着是忘了关,或者,即使没睡,也懒得搭理他,再不济,他告诫自己千万别跟她吵起来。毕竟马上就是零点,查分才是重点,别的都要忍一忍。
  但他没想到,做好了心理建设上去,却看到家里的门口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看样子有点年纪了,却穿了满身铆钉,留了一大把络腮胡,还梳着一头看上去梆梆硬的脏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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