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事故(40)
这样一看,他才发现易辙的嘴边竟然有个小梨涡。
“哎?”许唐成有些奇怪,撇过身子去看他的另一侧脸颊,“你以前这里就有梨涡吗?”
易辙抿着唇偏头,大概是试图正常地和许唐成对话,却没能管理好总想往他脸上跑的笑,所以脸上的表情格外滑稽。
“梨涡是什么?”
许唐成倒不觉得这人这么无知,估计他现在是笑到缺氧,暂时告别了智商。不过他还是抬起手,戳了戳他脸上盛满了笑的小窝。
“这个东西。”
被他一戳,易辙的嘴就彻底失了掩饰。一排整齐的牙齿迅速露在了外面,梨涡更深,甜得发昏。
让他开心,原来这么容易。
许唐成被这个突然的念头弄得恍了神,没能细细体会那迟来的后悔。
“不知道,”易辙说,“可能刚刚才有的。”
电梯里的一对情侣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看他们,心里大概是奇怪得不行,怎么两个男生会相视着,笑成这样。
易辙的那个梨涡张扬地外露了好一阵子,连上课的时候,都能在想着题的时候来个思路大转弯,转到想到那天早晨许唐成突然亲他的那一下上。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郑以坤好不容易回来上一节课,身边的人却一直在傻笑。实在傻到让他看不下去,他忍无可忍地捅了捅易辙:“你就算是媳妇熬成婆暗恋成功了,也稍微尊重尊重严肃的课堂氛围好吧?”
“哦,”易辙轻轻咳了一声,把书翻开,忽然又转回头看着郑以坤。
他怎么知道他暗恋成功了。
“我又不傻”,没等他说话,郑以坤就看透了他想什么一样,说,“你这德行就差写几个字顶脑袋上了。”
郑以坤傻不傻的,对易辙来说倒没什么所谓。不过暂时把思想依依不舍地从许唐成那抽出来,指导着郑以坤抄完自己的作业,易辙忽然发现,这个人好像有一阵子没来上课了。
“你最近怎么没来上课?”
把最后一个公式抄完,再将两个人的本子都扔给前面坐着的课代表,郑以坤才说:“嗯,这是我打开学以来第一次来上课,您老人家可终于发现了。”
不理他的逗贫,易辙没说话,等着他解释。
“我在外面做销售。”
这句话让易辙有些理解困难:“销售?”
“嗯。”郑以坤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趴桌子上睡了,易辙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没明白这个人在搞什么。
课间班长过来,郑以坤还在睡,班长就跟易辙说让他告诉郑以坤,去找辅导员一趟。前排的课代表平时和郑以坤混得也不错,转过身来问班长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好像是旷课太多,被张院长告到辅导员那去了……非让辅导员管管。”
易辙把目光从窗外挪回来,看了看班长,又看了看趴得安稳的郑以坤。
中午和许唐成一起吃饭,拉家常的环节,易辙就说起了郑以坤的事。许唐成没见过郑以坤这个人,但从易辙这里听说过一些事,觉得他是挺特立独行的人。
“估计现在学的不喜欢,自己有另外的安排吧。”许唐成偏头想了一会儿,这样说。
他刚想接着说什么,却看见易辙正在将他碗里的香菜一点点往外挑——今天他到得有点晚,是易辙先买好了两个人的饭。
许唐成有些奇怪地问易辙:“你为什么不在买面的时候就不要香菜。”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他认为易辙不太会忘记这些事。
顶着一片香菜,那对筷子尖在顿在了空中。易辙另一只手在大腿上搓了两下,不太自然的样子。
“我……”
他支支吾吾,许唐成便更加奇怪。他向前倾了倾身,在一片吵闹繁华中,朝他凑近了脸。电视里在重播着新闻三十分,许唐成却在严肃正经的声音中,观察到了易辙脸上一丝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想享受一下光明正大,给你挑香菜的感觉。”
许唐成先是怔住,再便是有些失了语言,笑开。易辙看他笑着靠到椅背上,朝两边看,自己便也翘着嘴角随他笑。
碗一推,易辙说:“好了。”
两碗牛肉面,一碗没有香菜,另一碗里则是多出了一倍的量。
许唐成挑着面条,还在想着方才易辙那句甜言蜜语,思考着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吃完饭,没等他收拾碗筷,易辙就已经攥起他的筷子,又将两个人的碗都放到一个托盘里。许唐成默默看着,倒是没说什么,但等到他们出门时,易辙先他一步给他掀开帘子,引得一旁两个女生下意识地朝他们看过来,许唐成终于忍不住了。
“易辙。”他叫了他一声。
等他走出去,易辙放下帘子追上来:“嗯?”
许唐成看了看周围,人还不算多。他伸出一只手,捏住易辙的袖子,黑色的布料被两根白白的手指捏出一个小山峰,两个人更加贴近。
易辙会意地微微低下了头,去听他说话。
“别用你对小女生的那一套来对我。”
这话是被许唐成笑着丢出来的,虽说警告之言,但弯弯的眼睛真的没什么威吓力。不过易辙还是停在原地,看着许唐成的背影,老老实实地体味反省了好一会儿。前面走着的许唐成还是忍不住想笑,觉得这个人完全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女生在照顾,搞得他怪不习惯的。
没多大功夫,易辙就从后方追了上来,他刚要说话,却碰上个同班的人跟他打招呼。把话忍回去,敷衍地朝那个男生抬了抬下巴,易辙才偏着身子,有点委屈地跟许唐成说:“我没对过小女生……”
许唐成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
“就只对你。”
怕他不信似的,易辙还补充强调:“真的。”
第三十八章
许唐成警告过易辙,但易辙依旧死性不改。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和从小喜欢到大的人谈了恋爱,自然巴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像在小城里一样,易辙特意买了一辆单车,因为是在学校,许唐成拒绝坐在他的横梁上,他就每天从学校的南门骑到东门,把车停在许唐成的宿舍门口,在大树下听会儿鸟叫,再和揉着眼睛走出来的人一起去吃早餐。
生活变得丰满生动,是开始于一个个细节的积累。
二食堂早上会有煎蛋,如果七点二十分之前到的话,通常都能取到形状好看的。而许唐成喜欢吃接近于圆形的煎蛋。
许唐成抽烟的频率减少了很多,易辙翻着许唐成外套的口袋找自己家的钥匙,有时会找到撕痕和一个月前一模一样的烟盒。
许唐成通常会在晚上的十点多钟离开实验室,没有赶时间需要熬夜的工作,不会超过十点半。他会提前十分钟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哪,还在不在自习室。有时,易辙会告诉他自己就在楼下等他。在许唐成和别人闲聊着等电梯时,手机屏幕亮一亮,会收到另一条消息,向他报告楼下的光景:“对面有一对情侣,在接吻。”如果碰上某些特殊时期,易辙还在自习室的话,许唐成就会把整理当天实验、仿真结果的时间缩短为五分钟,用另外的五分钟走到某栋教学楼,某间教室。
他们走在一起,易辙有时会抬头看看月亮。慢慢的,心中竟有了一个无意识的统计——更多的时候,悬在他们头顶、被他们注意到的,都又是一轮新月。
许唐成有两次都夸那弯弯的月牙好看。
易辙从没刻意地去追求过甜蜜,可每过一段时间突然回首,却又总能捡得数不清的甜蜜意象。是那种跟别人说了,别人都不懂,但他们两个说起来,会偷偷相视一笑的场景。
大二开始,易辙一直在做家教的工作,兼职的目的很简单,为了未来。
似乎是在和许唐成在一起以后,易辙开始越来越多地考虑关于“未来”的事情。
他们的未来。
多加了三个字,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生。
打定要攒钱的主意之后,一次晚上自习,易辙小声对许唐成说:“明天上午你有空吗?我想去办张银行卡。”
向西荑从来都是扔给他钱,长这么大,易辙只有一张学校统一发下来的银行卡。
许唐成很奇怪:“一张卡不够用吗?”
“不想用那个。”易辙没有解释,只是很简短地这样说。
这是他为了他们的未来准备的,所以要重新办一张,里面要完完全全是自己挣来的钱。
许唐成看了他几秒钟,没问为什么,就说:“有空,那就明天去办吧。”
看了两页书,他又戳了戳易辙,低声问:“你要办哪个银行的?”
易辙被这问题问得有点懵,差点反问一句:“什么哪个行的?”
看他的表情,许唐成就估计到他对各个银行应该根本没什么概念,只是知道自己需要一张银行卡罢了。
“就是……”
两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上自习,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半扇,许唐成刚说了两个字,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这两天连着落雨,降温,明明是盛夏,晚上的风却冷飕飕的。
许唐成吸了吸鼻子,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易辙一道题解到半路,起身,将不远处的窗户关上。
许唐成看着他抬手,牵动上衣。柔软的布料贴到身上,隐隐印出出腰部的肌肉线条。
一份难能可贵的感情,会促使人的脱胎换骨。从前不计冷暖的少年,也开始注意到这些细微末节的事情。
那天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一直在讨论银行卡的事情。
“首先,各个银行的网点数量、分布范围、地区都不太一样,比如说交通银行吧,我有张交行的卡,但是这个银行在北京很常见,有很多人用,在咱们家那里却连网点都没有。”许唐成数着利弊,又抿抿嘴巴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交行的卡最好看。”
“另外,年费,这个虽说都没多少钱吧,但各个银行也不大一样。”
易辙没想到办张银行卡还有这么多要考虑的事,他完全没想过这些,此刻听许唐成说话,比听专业课还要认真。
在许唐成的综合分析下,两个人第二天去了离学校最近、网点也几乎最多的工行。陪着易辙去办卡,排号的时候,许唐成却想了想,说:“要不我也办一张吧。”
他刚巧有一些新的投资打算,想着手上再多一张卡的话,或许会更加清晰方便些。
“办啊,”易辙立即说,“一起办。”
易辙并未顾及原由,但他对于所有能够与他一起做的事都求之不得。在心里拨了拨小算盘,易辙忽然想到,一起办的话就岂不是连号,跟情侣卡似的。
可惜最后卡出来,却让他失了望。
两个人并不是连号,硬要往情侣卡上靠,实在牵强。易辙不解,许唐成一根手指敲着卡面解释:“都是联网的,给你办完再给我办的工夫,全国得新出来多少张卡啊,当然连不上了。”
易辙皱着眉思考,仍然怀疑:“是这样吗?“
许唐成怕他还没把卡带回去就先在路上丢了,直接将两张卡都揣到了自己兜里,道:“应该是吧,我猜的。”
他哪会不知道易辙那点小心思,有时候许唐成都会觉得好笑,一个比他高半头的大小伙子,却是满肚子的少女情怀。
“行了,”看他一脸的不满意,许唐成便宽慰道,“就差几位,一起办的,就算情侣卡了。”
易辙撇撇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连不连号的,起码是当事人承认过的官方正版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