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80)
他在一瞬间很渴望见到崔月隐,想要扑进他怀中哭泣、寻求安慰,但他立刻又想,我起码可以做得比八岁的时候要好。
我一定要做得比那时候更好。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再一次告诫自己。
夜晚的住宅区很安静,他掏出手机准备查一下附近的酒店,冻僵的手指不太听使唤,这一点小小的挫败又让他想要流眼泪,而且还要去看那些根本不熟悉的英文界面。
留昭找到了酒店继续往前走,一辆黑色轿车迎面开过来,在他身边停下,车门从里面被推开,崔月隐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向他。
留昭站在路边没有动,崔月隐稍稍倾身向前,将他拉进车里,留昭一坐进温暖的车厢里,冷漠的神情才坚持了几秒钟就挂不住,他钻进崔月隐怀里,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
崔月隐将少年裹进自己的大衣里,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他哭起来一直很安静,崔月隐摸了摸他的脸,面颊冰凉又湿漉漉。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知道的,我派了保镖跟着你。”
留昭逐渐暖和起来,他紧紧抱着崔月隐的腰,湿透的睫毛蹭在男人颈弯的皮肤上,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突然低泣着控诉:“你根本不爱我。”
崔月隐有些头痛地叹息一声,问:“我哪里不够爱你?”
“你如果真的爱我,就不会和我上床。”留昭哽咽说,沈弥一定也反应过来了,他还正在画崔月隐的一幅肖像画,留昭有些崩溃地想,她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吧?
“昭昭,就是因为我怎么都爱不够你,才会想要和你上床。”
留昭不说话,崔月隐低声问:“阿弥对你说难听的话了吗?”
少年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崔月隐又问:“你的画临摹完了吗?”
留昭又点点头,情绪的剧烈起伏让他很累,他软软地靠在崔月隐怀里,浑身都提不起力气,但他突然记起什么,很坚决地说:“我不会和你去逛珠宝行的,你想都不要想。”
崔月隐沉默片刻,问:“我只是想去买一副珍珠耳环赔你,你以为我要带你去珠宝行做什么?”
“我不要你买的珍珠耳环。崔月隐……小时候我好多次向你要礼物,你不肯答应,现在你想要我收你的礼物,有一些我心情好就会答应,有一些礼物,我怎么都不会答应。”他的声音还带着柔软诱人的哭腔,但却说得很慢也很清晰:“就算你苦苦哀求我,我也不会答应。”
“小昭,你在说什么?”
“我会收很多人的礼物,但不要你的。”
“你想收谁的礼物?”崔月隐搂在他腰上的手收紧,他想起那些留昭反复提及“珠宝行”、“礼物”,问:“你以为我要向你求婚吗?”
“我不知道。”留昭有些疲倦地摇头,他听着崔月隐的心跳,低声说:“但你不要想我会和你结婚,你只是……我床上的玩具,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崔月隐心想,我怎么还没掐死他?
留昭从他怀里仰起脸,看向他,他想在崔月隐脸上寻找伤心痛苦的神情,但根本没有,他的眼神只是阴沉,留昭想,我甚至没法令他伤心,他根本不信我有资格拒绝他。
“你今天是来见我的吗?”
“当然是来见你。”
“你在想怎么把我从她的巢穴里赶出来。”
崔月隐低头看他:“小昭,只要把一切都怪到我头上,你的生活就依然秩序井然。”
“我今天在画的那幅肖像画是你。”
崔月隐沉默不语,留昭看着他,问:“你想知道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模样吗?”
他就像一个青涩生疏的猎手,正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猎物的弱点,崔月隐心想,他多么想伤害我,想见到我也展露痛苦。
他罕见地感到疲倦,不想继续这个游戏。崔月隐低头吻他,他抬起手轻轻掐住他的下颌,阻止他的挣扎,少年被眼泪沾湿的双唇依然柔软而甜蜜。
他们回到酒店套房里,留昭很无精打采地说:“我今晚想一个人睡。”
崔月隐点了点头,给他指了另外一间卧室的方向。
留昭躺在柔软的被子里,一直辗转反侧到很晚,被背叛、被抛弃都不是新鲜事,但沈弥居然还能让他觉得被轻视,她怎么能将他当做一样礼品送出去?
而崔融,他竟然敢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礼物”。
那天晚上,当他们一起睡在安静空旷的别墅里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吗?
留昭突然觉得无法忍耐,他拿起手机翻出崔融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不等那边出声,他已经又快又急地说:“你妈妈故意捏造那份调查报告,推翻我和崔月隐的亲子鉴定,就是要把我送给你对不对?崔融,你们把我当做一样东西吗?”
崔融的声音在那边沉默片刻,才响起:“小昭,你在哪里?伦敦吗?”
“你不许问我问题!”
“我从未将你将你当做一样东西、一件礼物,我没有恋物癖。我只是品性低劣,为了拥有你、追求你,让你不能用血缘来拒绝我,心安理得地接受母亲递过来的谎言。”
崔融的声音很平静,留昭气得头晕,转眼间又要涌起眼泪,不等他开口说难听的话,崔融自己就占据了道德洼地,他简直是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崔融的呼吸声乱了一瞬,他沉下声音唤了一声“小昭”,留昭又开始低声抽泣,一边说:“我恨死你了!”
“小昭,我警告过你不要跟黎茂生这种人混在一起对不对?结果你一转头就扑进他怀中,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他不肯说话,只是哭。崔融听着他抽泣的声音,神情越来越阴沉焦躁,像是恨不得穿过这点微弱的信号去拥抱他安慰他,又想要训斥他,甚至有些想要告饶。
“我恨死你了。”他又说了一遍,然后挂了电话。崔融呼吸不稳,他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很久,终于回过神来,阴森森的视线看向旁边的笑容满面女郎:“我娱乐到你了吗?”
乔瑜正陪着他见康复医生,她用力点头,眼神闪亮地盯着崔融,简直像刚刚看了一场天大的好戏:“原来你动起心来是这个模样!”
崔融又一次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打电话给自己的生活助理:“给我订一张今天下午飞巴黎的机票,你和徐博跟我一起过去。”
留昭捏着手机,又过了很久才睡着,早上被推醒时,他还有些迷糊,崔月隐伸出手指撩开他的额发:“昨晚哭了很久吗?”
他神思倦怠,又要闭上眼睛,崔月隐的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解开他睡衣的纽扣,直到被脱掉睡衣睡裤,留昭才给出一点反应,他睁开眼,不太能够理解地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向崔月隐:“你要干什么?”
留昭耳朵上微微一痛,他偏了偏头,崔月隐制止住他的动作,伸手托出那枚小小的珍珠耳夹,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他手中拿着一件柔软的纯白色织物,这时展开来,从少年头上套下,是一条很朴素的棉布吊带睡裙。
只有肩带和裙摆有小小的蕾丝镶边。
崔月隐顺手打开落地台灯,拉着他站到穿衣镜前,睡裙很宽松,有些影影绰绰地透明,才刚刚遮到大腿中间,留昭有愣愣地看着镜中的模样,崔月隐站在他身后,将另一枚珍珠耳环戴到了他耳垂上。
“你干什么!”留昭被镜中影像刺激得炸毛,他转身就要逃开,崔月隐却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转身。
“昭昭。”崔月隐俯身在他耳旁低声唤他,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抚摸少年的腰,留昭羞耻得浑身发抖,在他的手撩起裙摆朝大腿根部摸过去时,留昭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努力用很严肃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我现在有心情和你上床吧?!”
“我一整晚都在想怎么安慰你,毕竟我只是你床上的玩具,就只能想到这种安慰人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