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39)
当朝隐来找他求助时,崔月隐答应帮他处理这笔糟糕的投资,条件是他去当和尚。
他知道朝隐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因为当崔蕴石指出他的傲慢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和残忍,她最爱的小儿子也不敢面对她失望的、嘲讽的目光,崔月隐曾经一次次在这种目光下重新站起来,如果他敢向母亲求助,他就会知道这笔让他觉得天塌地陷的债务,只是母亲早就准备支付的学费。
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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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周喻去瑞典的那天,她打电话来跟留昭告别,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云京下着雨,冬天枯败的风景让校园也显得很安静。
留昭心中被沉甸甸的铅云压着,他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沉浸在期末考试期的繁忙日常里,李徽知道他帮忙搞定了奥图的实习后,认真帮他整理了复习资料,一直早出晚归的杨志河终于撑不住,可怜兮兮地来找他,说实在担心要挂科,问他能不能陪他去跟李安容辞职。
留昭有些头痛地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怕她?”
“我也不知道啊,她一个眼神过来我就只会说好好好。”
“但你找我陪你去……你看不出她很讨厌我吗?”留昭问,杨志河一头雾水:“啊?她为什么会讨厌你,可是她很喜欢你表弟啊,旁敲侧击地找我打听过好几次崔循,如果不是他们足球队正在外面集训,我一定会直接求你表弟帮忙的。”
李安容喜欢崔循?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第一感觉是有些心烦意乱,但很快他就摆脱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说:“我陪你去一趟吧,往你身上沾点讨厌光环。”
李安容在他们学校申请到了几间社团活动室来安置她的创业小组,过去的路上,杨志河念叨说她今天晚上要搞什么编程竞速,声称熬完这个通宵他一定会原地去世。
他们到时,活动室里大概有十几个人正在编程,墙角放了一个巨大的白板,上面将各个功能模块的各项任务做了可视化分割,看起来相当有模有样。
李安容正在角落的沙发上和两个男生说着什么,杨志河拉着留昭等在一边,过了一会儿,李安容主动走过来说:“杨学长。”
她和留昭彼此都没有打招呼,杨志河开始说他手上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大家的进度都差不多,找人接手起来应该很容易,又说安容学妹的项目一定前途无量等等……
留昭见他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忍无可忍地打断说:“他期末考试应付不过来,干不下去了,要来辞职。”
杨志河松了一大口气,李安容神色不变,只是说:“杨学长对我们十分重要,我暂时还想不到谁可以接你的手,而且……我正想说学长学姐们照顾我,来参加这个小项目,只是付工资有点不太能表达我的感谢,我准备在项目结束后请父亲找几家大的科技公司拿五个内推名额,杨学长有毕业后想去的地方吗?”
杨志河顿时眼睛都亮了,留昭心想,你这种追着胡萝卜跑的样子活该被吊到死。
李安容三言两语已经说得他回心转意,乐呵呵地跟留昭告别,坐到工位上去了。
留昭转身走人,走到走廊里时,李安容突然在身后叫:“留昭,等等!”
她追上来,一时间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和李思远是好朋友吗?”
“不是。”留昭很干脆地回答,她怔了一下,语速突然变得很快:“那崔循呢?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吗?我没有恶意,只是很好奇。”
“为什么这么问?”留昭有些奇怪,因为她直接上来就问女朋友是谁,而不是有没有女朋友。
李安容依然很落落大方:“我上次找他要电话号码,他说不好意思不能给我,然后请我吃了冰淇淋……不能给,应该就是有女朋友的意思吧?”
留昭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仔细想了想崔循,还是善意提醒眼前的大小姐:“他的意思也有可能是,不喜欢女性。”
李安容很失态地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留昭正要转身走人,她突然又叫住他:“等一下!”
留昭回过头,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恍惚很不安,咬了咬唇说:“那个……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这种事你不应该随便说出来,他自己不一定愿意……而且他生在那样的家族里,足球队的更衣室文化也不是很友好……”
“……”留昭心里被触动了一下,他很郑重地说:“对不起,我没跟别人说过,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留昭一个人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心里依旧五味杂陈,他有点想要大叫,这一刻那些只在心里偶尔冒头的旧怨简直攀至顶峰,他怎么配得到这么多,随便撞上来的一份少女心事也如此体贴,百转千回。
周五从网球场打工回来,留昭有些无精打采地往回走,路过球场的跑道时,一大群男生迎面走来,他们穿着球衣背着包,为首的少年正回头跟人说话,转身看见他,微微一怔,向他跑过来。
崔循来到他身边,对他微笑:“留昭。”
他的头发还湿润着,浑身洋溢着快乐和活力,留昭不说话,崔循的快乐简直像一把刀刺进他心中,想要伤害崔循,想看他因为痛苦哀嚎,这个念头像毒药一样在他心里咕咕冒泡。
他在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中想要退一步,但他制止了自己,崔循低头问他:“你看着好累,怎么了?”
他可以让他滚远一点,或者只要自己绕开他走掉就好。
只要走掉就好,但留昭注视着他,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崔循肩膀和腰腹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超强的反射神经让他能在瞬间避开,但零点几秒的判断之后,他强行遏制住了自己的条件反射,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一声闷响过后,所有人鸦雀无声。
崔循牵过他还在颤抖的手,轻吻他的手指,亲他的手腕,最后将嘴唇贴在发烫的关节,吻了一遍又一遍。
足球队其他人的神情从惊掉下巴,变得震惊且神情暧昧,队长卫宸推了一下众人小声说:“走了走了!”他们绕过两人,直接穿过操场回更衣室。
留昭陷入一种情绪过载的麻木,他用力推了崔循一把,少年纹丝不动,甚至提前揽住他的腰避免他摔倒。他抬起眼帘,崔循的颧骨处已经肿起,心痛又愤怒的感觉来得毫无道理,留昭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到一点因为突然受到攻击而产生的痛苦,他忍不住问:“你不想质问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为什么?”崔循很快满足他,鸦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留昭只觉得很虚脱。
“你看起来不太好,我也很痛,我们去看医生吧。”崔循带着他去了校医院,医生给他脸上涂上冰敷的药膏,又用纱布轻轻盖住,让他敷上一个小时再洗掉,又用体温枪给了留昭一下,说:“这位同学,你在发烧,吃药还是打退烧针?冬天要注意感冒啊。”
校医院里人很少,医生给了他们一个隔间,让崔循等脸上的敷料洗掉再来拿药。
留昭打了退烧针,坐在床边茫然看着他,崔循侧躺在枕头上,对他伸出手:“要上来吗?我刚刚洗过澡,头发上是水不是汗哦。”
留昭讨厌自己的依恋心理,更讨厌眼前这具年轻的躯体对他的吸引力,他想起病房里摇摇欲坠的女人,他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在床上躺下,崔循将他紧紧拥入入怀中。
他身上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清香、人类的体脂和皮肤散发出的独特气味,留昭埋在他胸前,眼泪浸湿了他的球衣。
“为什么要突然打我?”崔循叹息一声,轻声问他之前提的问题。
“我讨厌你在我面前看起来那么开心。”
“我不是没有伤心的时候,去年在球场上被人一脚踢中膝盖时,我以为我再也不能站起来了,每天医生走进我的房间,我都在担心,或许就是今天,他要告诉我什么坏消息……我不喜欢被人看见我脆弱的一面,每次输球,我都只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准备很多食物,不停看回放。如果有下次,我会给你前排位置、唯一的位置,让你来品尝我的痛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