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11)
这时候一个侍应生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瓶洋酒,一直盯着自己杯子的李徽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他刚刚翻酒水单时看到的最贵的几种酒之一。
“那边的先生,送给这位先生。”他向留昭示意,又转身指了指吧台那边送酒的人。
几个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留昭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青年,趴在吧台上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见鬼,今天怎么总是遇上眼熟又不认识的人?
留昭摇摇头,说:“我不喝酒。”
侍应生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在这边人多势众的逼视下也没有多说什么,端着酒回到吧台。
李安容目光落到留昭脸上。
阮伶小声问他:“那是谁,你不认识吗?”
留昭摇摇头。其他人正准备继续说话,就看见那边送酒的青年自己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李安容皱了下眉,立即对郭炤低声说:“去叫保安。”
“黎茂生的面我见不着,连他的小情儿都不肯喝我的酒吗?”他用力把洋酒顿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
其他人的目光看向他,留昭有点想扶额,他又想起来了,是那天在悬山车场见到的年轻人,他不说话,那人伸手就要来拽他,几个未出茅庐的学生只能慌乱地呵斥:“你干什么!”
留昭只觉得眼前一晃,浑身酒气的杨安远被人当胸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地,俊美的少年几步跨过来站到面前,伸手帮他抚平胸口的衣服:“你还好吗?”
“崔循!”
李安容有些惊喜地叫了一声,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颊微微泛红。
那边听到“崔循”两个字的醉鬼爬起来,眯起眼睛看他:“你是……崔家人?”他顿时举着拳头扑过来,几人惊叫一声,崔循轻盈矫捷,轻松闪过他不成章法的拳头,并没有还手。
这时郭炤终于带着保安过来,崔循让出位置给他们接手,另外两个穿着卫衣和运动短裤的男生也赶过来:“Alex,怎么了?”
杨志河和朋友去看过球,认出他们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崔循说了一句“没事”。
留昭还没有说话,同学们连忙帮他表示感谢,几人寒暄过后,发现都是同校的同学,于是李安容邀请大家一起坐过来。
卡座呈半圆形,位置很宽裕,原本两个学校的人坐得泾渭分明,李徽坐在最里面,然后是杨志河、留昭,向秀和阮伶坐在外面。
崔循坐下后才看向对面的女孩,李安容落落大方地说:“我们在之前给沈夫人的接风宴上见过,可能你没有印象了。”
崔循很真诚地说:“那天全想着该怎么喊人了。”
李安容忍不住一笑,崔循的目光又一次看向留昭,留昭垂着眼睛当看不见,李徽有些好奇,直接问:“你们认识吗?”
在场唯一知情的李安容有些欲言又止。留昭忍不住看向崔循,他可不想在同学面前表演什么豪门私生子狗血故事。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崔循的眼神很温柔,带着一点征询,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说:“之前在网球场的时候,留昭用球砸到了我。”
他的语气有种亲昵玩笑的意味,向秀和阮伶疯狂交换眼神,只有杨志河大惊小怪:“哇骗人吧,你刚才打架那么厉害,留昭怎么可能砸得中你?”
“嗯……站在那里让他砸,就可以砸中了。”崔循似乎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
留昭拼命喝水,有种想抽死崔循的冲动。
李安容眼神古怪地在他们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向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通红,连杨志河也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只有李徽完全不受影响,继续问:“你是这一届的新生吗?我记得足球队不收新生吧?”
足球队叫卫宸的男生帮忙回答说:“Alex刚从国外回来,只在A大借读半年,他之前在曼城打青年联赛,正好能帮忙提高一下我们的水平。”
留昭这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在学校见到崔循,他一抬起眼,又正正看到一直注视着他的少年,在他的逼视下,崔循终于收回目光,去跟其他人一起聊天。
闲聊中得知崔循被切尔西的球探看中,再回英国可能就要签约职业俱乐部,几个男生顿时兴奋得怪叫,他在人群注意力的中心依然很自在,接下来他完全主导了谈话的方向,连李安容也没有再提起自己的项目。
散场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意犹未尽,谈兴正浓,大家看彼此都亲近不少,李安容他们率先告别,李徽答应她会在下周之内给出回复。
众人站在路边,泊车台的服务员帮崔循把车开过来,是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跑车。大家又惊叹一通,因为崔循真诚又友善的态度,没有人因为显而易见的阶级差对他产生什么隔阂,几个人笑着凑上去摸了摸他的车。
卫宸正好说:“我和一骄开了车过来,还能带上两个学妹。”
李徽完全没有意见:“你们带向秀和阮伶就行,我们打车回去。”
崔循站在留昭身边,对着他低声说:“我带你一起回去吧?”
留昭才不想和他一起回崔家,而且单独在一起时他并没有发觉,但身处人群中,崔循对他说话时那种亲昵又郑重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留昭不说话,剩下的人忍不住看向他们。
留昭被看得心浮气躁——现在我看上去倒像欺负人的坏人是吧?
他忍不住用力推了崔循一把,想让他离自己远点,但崔循的身体纹丝不动,他自己倒被反冲力搞得向后踉跄了两下。
崔循因为他突然的举动有些惊讶,立刻伸手将他轻柔地拉了回来,扶着他站稳。
两个女孩脸色通红地盯着脚下不出声,杨志河看得差点眼珠子掉出来。留昭脸颊发烫,尴尬得快要烧起来,只好忍气吞声地随着崔循一起上车。
崔循跟他们挥手告别,跑车伴随着低沉的轰鸣驶进夜色中。
他们回家时已经是凌晨,崔循做了一个三明治分给两人,又问他要不要喝热可可。离开旁人的视线,和崔循相处总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留昭安静地吃着三明治,有些出神地想,沈弥是不是把他带去英国做了什么基因实验,能不能给崔月隐也来一下。
他看向少年端丽的五官,沉静的神情,试图把他和那个充满愤怒残忍的影子联系起来。没有什么基因实验,他只是得到了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母亲全心全意的关注与爱。
留昭曾经拥有过同样的东西,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崔循温柔地偏头看着他:“留昭,我可以送你礼物吗?”
留昭刚刚平静下去的心绪又被这一句话点燃。崔循对他拥有的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而留昭要为了一支笔一双鞋去向崔月隐祈求,他又想起那辆曾经毁在崔循手里的自行车。
“不需要!”
留昭凶狠地盯着他,将心中的憎恶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眼前。
然而他的情绪打进了一团云里,崔循注视着他的眼神没有半分变化,也毫不回避,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又真诚:“如果你任何时候想要,再告诉我好吗?我很想送你礼物,但我不想冒犯你。”
留昭胸闷气短,他最后瞪了崔循一眼,拿着那杯热可可回到房间里。
崔循第二天没有等到留昭,孙思告诉他留昭少爷很早就下山了。
既然要送的人不在了,崔循又回到楼上,在健身房待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再开车去参加球队的训练,按理说他还需要在哲学系上课,不过学校对借读生的管理很宽松。
他们在更衣室换球衣时,卫宸有点八卦地过来问他和昨天计算机系的那个学弟是什么关系。崔循想了想,说:“我很想和他做好朋友。”
“他看起来脾气可不太好。”
崔循忍不住一笑:“他在人前已经算脾气好了,私底下还要更凶一点呢。”他带着一点天真温柔地抱怨,卫宸露出有点胃痛的表情,问:“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