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64)
从顾客意见表上看,这个季度新上的两个菜品反应不佳。
这让唐彦多少有点头痛。
“小唐老板。”有一位老客人送了客户出来,走的时候跟他打招呼。
“顾先生。今天的用餐还满意吗?”
“好多了好多了。”老客人欲言又止,“服务是好了,好多地方又该回去了,我挺喜欢的。还有那些个老家具老物件,光是看看聊聊,都让客户觉得有面子。很好的。就是……”
“您直说,我们虚心接受批评。”
“菜品是好久没换过了。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新品,我特地带客人来吃,味道是一言难尽。”老客人叹了口气,“我啊,从李心思在的时候就开始吃迷踪,这些年来,一个月至少来个两三次,看着迷踪改来改去,越改越从众,越改越没了个性,多少是有些心疼的。唐总在的那会儿……抱歉,你看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我们这边没做好。”唐彦道,“您说得对,我母亲还在的时候,李师傅还在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
他让接待送上了一份伴手礼。
里面是一瓶来自张北酒庄的赤霞珠。
“感谢顾先生这么些年,还愿意照顾迷踪,等待迷踪。”他说,“也希望您再给迷踪一些时间,迷踪会好起来的。”
*
迷踪之前的两位主厨,有一个是川菜系转鲁菜系的大厨,总是不自觉地会带上川菜的手法,上次姜危桥吃辣过敏后,厨师自己不好意思已经请辞了。
剩下的唯一一位主厨,则是很年轻的一位鲁菜师傅,也不是说他不好,就是小心谨慎过了头,严格按照迷踪之前的菜谱做菜,一旦要研发新菜品,他压力就会很大,很容易翻车。
唐彦接手后,已经暂停了新品菜上架。目前这两个新品,还是黄理全时代强硬要求上架的不成熟品类。得到的评价自然不好。
本来指望胡师傅能从分店过来,扛一扛困难,但是就是姜危桥说的他一时心软,结果导致现在迷踪的短板问题一直没有解决。
而这个短板,是致命的。
目前分店已经准备歇业,对外宣称是装修翻新,其实唐彦已经决定把分店调整为一家大众型鲁菜馆,迷踪分店现在的地址作为一号店,在完成筹备后,年底对外开放。
现有分店的会员卡已经陆续退费,不想退费的已经转入总店会员体系。部分客流必然会丢失,但是还有一部分客流会回流总店。
总店的财务问题、人员问题、菜品问题,甚至是客流问题都已经基本解决。
最重要也是最核心,更是最难解决的问题——菜品,或者说主厨问题必须提上日程。
可是……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第二个李心思呢?
之前博涵说有李心思的消息,真的是惊喜了他一下。可是……
*
店里的事情扫了个尾,基本打烊。
姜危桥拿了车钥匙出来,准备接唐彦回家,就看见唐彦在门厅发呆,眉心蹙起,不知道是又在为什么发愁。
这是一幅美丽的景色。
就像是他下午出门去接唐彦时,远远地瞧见唐彦归来那样。
他诧异于自己曾经与唐彦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认真仔细地欣赏自己的爱人年轻的模样。
以至于分别后,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当他过于孤独,想要去重温那样的日子,去描绘记忆中唐彦的模样的时候,往往缺少了很多很多细节。
还好,他终于走到了现在,走到了能跟唐彦再次相遇的这个现在。
姜危桥上前去,轻轻抚平唐嫣西装上的褶皱,调笑道:“Boss,打烊了,咱们回家吗?还是出去逛逛?”
唐彦回神,看向姜危桥。
刚才博瀚的话在耳边响起。
——三千万,谁能不动心。
是啊,谁能不动心呢?
姜危桥早就提过他收到过多方面的委托……只是自己没把唐越彬算进去而已。
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姜危桥对自己如此殷勤体贴的答案找到了。
顺理成章到如此理所当然。
本身就是一场暧昧游戏。
约定好了的你情我愿。
可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为主厨的事情发愁?”姜危桥半蹲下来问他,“李心思的行踪吗?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
“我自己回去吧。”唐彦打断了他的话。
姜危桥愣了愣:“自己?回哪里去?”
“我自己回东山墅。”唐彦说,“乙叔送我就好了。自从三个月前你出现,几乎都是在我家里住的,我感觉现在自己情况在好转,晚上不一定需要有人陪伴。”
姜危桥缓缓皱眉,问他:“是不是博瀚刚才跟你吃饭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你和他一样,都为我二舅唐越彬工作。”唐彦道。
姜危桥觉得有些好笑:“我确实和唐越彬有接触,但是不是为了他开出的价码。”
“唐莎莎的五十万月薪,田高格的四百万年薪,大舅的张北酒庄价值五千万,听说我二舅给出来的价格是三千万……你可以说几百万你不在乎,你也可以说张北酒庄唐正初看你不顺眼绝对不会给你的,可是唐越彬的三千万呢?”唐彦说,“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你只需要哄我开心,这太简单了,所有人都知道四年前我为了做了什么。这里是接近一个亿的许诺,没有人不会心动。”
“所以你自认为找到了我接近你的理由,是为了这九千万或者说小一个亿?”姜危桥问他,“就不能是更简单的原因,不能是因为我追悔莫及,不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挽回你?”
“可是你不爱我。而你是否要挽回我,我并不在乎。”唐彦说。
在这一瞬间,姜危桥他想要愤怒的反驳,可是所有的话都在看到唐彦那双微微泛红的眸子的时候,无力地飘散在了风中。
唐彦移开视线,看向远处。
过了好一会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记得吗?只是逢场作戏,没有人会当真。”
逢场作戏。
何必当真……
来自四年前的那段话,终于在这一刻,将伤害回馈到了他的身上。
他准备了四年。
他以为他做足了完全的准备。
学了看护。
开了公司。
重修学业。
赚了身价。
似乎可以站到与唐彦对等的位置上,去重新追求这个人。
唐彦的痛苦、抗拒、冷漠,甚至可能是斥责,他都想过。
却还是在这一刻,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这个世界上,被所爱之人,猝不及防地拒绝和推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当初唐彦是如何承受了这一切?
又是在这四年来的悲剧中,如何反复咀嚼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过活?
甜蜜成了黄连。
快乐夹杂剧毒。
他肤浅的自以为是,他自大的“为唐彦好”,他所谓的“两个人的不适合”……不过是自卑心作祟。
在本就充满谎言的一段情感结束时单方面地画上了一个伤人的句号。
“你不信我,是对的。”姜危桥低声道,“我应得的。”
“你不用愧疚没有告诉我实情。”唐彦甚至在安慰他,“我们在酒庄的时候就说好了,这段关系只做不爱。不谈感情。我感觉这种模式其实挺好的,迄今为止,我们都相处愉快,不是吗?你如果觉得目前被承诺的这些钱还不够,我可以再给你补齐剩下的部分,凑够一个亿。这足够让你把韶华开好多分店了。”
不,不是这样。
一向话痨一般的姜危桥没了声音。
他在夜色中显得有些颓唐。
*
回去的路上,老乙开车,唐彦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很平和。
抵达东山墅内的住所,熟悉的门牌号,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