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56)
“就为了狂欢日啊,咱们新兰亭有个规矩,谁第一次拿业绩第一,都要开狂欢日派对。当然还要感谢支持他的客人。您要是走了,他找谁感谢去?”
唐彦愣了愣。
也对……
在新兰亭干到业绩第一并不容易。
“怎么,他没告诉您?”
“……我们最近没联系。”唐彦停顿了片刻说。
经理的脸色冷了下来:“姜危桥没和您联系?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对待客人呢?我要好好批评她。”
“是我没主动找他。”唐彦下意识就维护姜危桥,等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太袒护姜危桥,又忍不住粉饰,“他又要照顾住院的妈妈,还要带弟妹,一定忙得喘不过气。”
“再忙也要好好地照顾客人啊。”经理对他说,“狂欢日谁都能走,您今天绝对不能走。您要走了明天我就把他从业绩榜上下架。”
唐彦脚步一顿,回头对经理说:“我不走了,你帮我叫一下他吧。”
他带到了二楼一个雅间,门牌号8888,旁边的照片挂着姜危桥,看样子是姜危桥专用。
经理热情得让他稍等,姜危桥马上就来,然后就关上了门。
*
经理关上门就收起了那个过分热情的营业假笑,转身下楼,去了楼下店员们的更衣间。推门里面也没什么。
不论是酒童,还是服务生都不在。
狂欢日这个全月最热闹的时间点,不在外面捞小费和拼业绩的人多少是有毛病。
在角落抽烟的姜危桥可能就是那个有毛病的人。
他手机微信一直在弹出气泡,那些经常来的常客都在给他发信息。
【Joey,你人呢?】
【宝贝快来,你不是说今天陪我一个人吗?】
【太忙的话,结束了约你出去?】
他把所有未读直接清空,但是信息还是在不断地闪现,都被他忽略了。他打开唐彦的聊天框,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一个月前那个晚上。
【再见。】唐彦说。
【晚安。】他说。
过了几天唐彦问他:【这两天怎么没动静?要不要来我们学校?】
他没有回复。
唐彦又问:【出什么事了吗?电话打不通。】
唐彦再问:【危桥,真的没事吗?】
最后一条微信隔了没多久,唐彦说:【危桥,我去新兰亭找你了。听你们经理说起了你的情况,你不要担心,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加油,等你回来。】
这一个多月的情况,他都清楚。
可是没有再回复过唐彦的消息。
他故意的。
什么母亲病情反复,都是扯淡。
从神秘,到好奇,到亲切,到恋爱,到上床,这中间又贯穿着同情……这个操作他玩了很多次,对于纯情富家公子哥儿十分适用,着了道心甘情愿掏钱的,十成十,没有例外。
唐彦也不能。
那七十万是最好的证明。
聊天状态显示唐彦正在输入,很快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
【我来了。】
姜危桥抽着烟,盯着那三个字,拇指在屏幕上方悬浮了好久,直到经理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半天。”经理擦着汗埋怨道,“唐彦来了,你赶紧去!趁热打铁,给人家点儿甜头。”
姜危桥抬头看着经理,没有说话。
“干什么呀?不乐意了?”经理愣了一下,凑过去仔细看他的眼睛,“还是说你……后悔了?愧疚了?为什么?因为你睡了他要负责了?”
姜危桥避开经理的视线,吸了口烟:“我又不是只跟他上过床。我没有后悔。”
“你最好没有。”经理有点不高兴了,“我跟你说,唐家这种真富豪平时打着灯笼都遇不到的,他们家的财富难以想象。唐彦有多少钱你也根本想不到。七十万对你很多对吧,对咱们新兰亭也不是个小数目,那天唐彦怎么说的,就是他的零花钱!零花钱!七十万我敢说只是他存款的一个零头。你啊,别学有钱人的风花雪月了,好不容易钓到一条大鱼就好好地养着,知道吗?”
狂暴的电音隐约从墙那一头传过来,惨白的日光灯让死寂的员工更衣室更显得冷清,与一扇门外的狂欢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危桥垂着头,卷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仪态在一群酒童里出类拔萃,自恋又高挑,只有别人向他弯腰讨好的份儿,鲜少有这样低头的时刻。
就像是……就像是命运压弯了脊梁。
经理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年龄还小,真的接触到了唐彦这样的人,心里难免有想法。哥是过来人,劝你一句别瞎想了,人要认命。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想想你妈,想想你弟弟妹妹,还有你那个操蛋爹欠的一屁股高利贷。你打算怎么还,卖器官吗?”
“你想多了,哥。”姜危桥掐了烟站起来,他眼神挺平静的,“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他在房间里了是吗?我现在过去。”
*
唐彦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穷极无聊打量起房间的风格来。
华丽的中欧结合风格在他看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桃红与深红的色泽搭配也显得特别的暧昧。
七彩的光打着,形成了一种流动的色泽,把水晶桌子折射出各种光芒。
双层隔音玻璃窗外就是楼下的舞池,躁动的人群比刚才更多了一些。
他还在发呆,门已经开了,姜危桥站在外面。
许久不见的姜危桥头发更长了一点,脸色冷冰冰的,像是在生气。红色西装上镶满了水晶,夸张又华丽,但是还好,没有其他店员那么暴露。
唐彦莫名松了口气。
姜危桥果然是不同的。
“伯母情况还好吗?”他问。
姜危桥一路走过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抓着他的手腕一扯:“走,出去。”
唐彦一愣:“怎么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姜危桥还是不高兴的样子,“跟我走。”
“可是我才刚来……”
唐彦话还没说完,姜危桥抓着他就走了出去,他力气大得惊人,唐彦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一路往大门口走去,经理还追过来,气急败坏地说:“姜危桥你给我回来!今天晚上狂欢日!你是主角,你走了一会让谁上台领奖?!”
“爱谁谁!”姜危桥臭着脸说,一点不放松地抓着唐彦。
他走得又急又快,到最后差点都要小跑了。
唐彦只能跟着他走,一路走到了后海旁边,姜危桥才松开他的手,这个时候唐彦已经气喘吁吁:“你、你干什么?今天不是新兰亭特别的日子吗?”
“特别的日子。”姜危桥笑了一声,“你给七十万,就是为了等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
他指了指自己:“卖酒的公关。”
然后指了指唐彦:“大方的客人。”
“你是这么想的,唐彦?”姜危桥问他,“在你看来,这个才是咱们的关系对不对?”
唐彦愣了愣,脸一下涨红了:“我、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帮你。我怕你生气,所以才偷偷地……哎呀,可是你现在已经生气了,抱歉我以后不会——”
他话没说完,姜危桥已经捧着他的脸吻了上来。
于是所有毫无逻辑地辩解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霸道的吻。
开始的时候好像还在生气,吻得毫不客气,又是亲又是咬,唐彦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可是这个亲吻很快变了质。
成了温柔的缠绵,迷糊了神志。
姜危桥松开他的时候,在他耳边说:“我要你明白,你是不同的,彦彦哥。你从来不是我的客人。是我的……”
是什么呢?
唐彦想要问他。
可是他又低头来吻,最后两个字被捣碎在他的吻中。
成了什刹海湖面一团破碎的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