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36)
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没让保安轰出来。
*
唐彦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六点。
随着天气暖和,白天日子变长,这会儿西边太阳刚刚贴近地平线,金红色的光将云层全部“点燃”,热烈得犹如燃烧。
整个小区都笼罩在金红色的光芒中。
23号别墅和22号别墅的窗户上像是涂抹了一层金粉。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带着酒后的眩晕,然后他听见有人的喊声远远地传来。开始以为是幻觉,后来才意识到有人在屋外喊他。
“唐彦——!”
“唐彦——!!”
他缓缓撑起自己,把自己挪动到床边摆好的轮椅上,然后移动到落地窗边,打开落地窗,那个喊他的声音变得清晰了。
“唐彦——!”
他摇着轮椅到围栏边,就看见姜危桥骑着板车在楼下喊他,见他来了挥动着双手,热烈的欢呼。
“唐彦,我的宝贝儿——!”
唐彦:……
有时候他真的想把姜危桥从二楼直接掀翻到一楼,大概这个世界就安宁了。
“你看看花儿!好不好看!”可是姜危桥又喊他。
于是他这才把视线移动到板车后面,看到了一板车上面堆满的花。
有白色的姜花,它们花瓣比较薄,放在最高处,还有勿忘我、康乃馨、小雏菊、发财树……最多的是玫瑰,热烈绽放的玫瑰占了一大半,把所有的花都环抱住,像是情人的拥抱。
满车的花,在金色的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绽放、燃烧,毫不犹豫的表达着情感。
姜危桥也在花丛中,热烈地笑着。
第30章 期待的远行
在唐正初的品酒宴召开前三天,张北酒庄的邀请函送来了东山墅。
所谓送来,是一辆劳斯莱斯开到别墅前,下来一个穿着格子西装三件套的人,戴着白手套,按响了门铃,待门打开后,交给开门的姜危桥手上。
带着葡萄酒的色泽的邀请函设计繁复,用丝带拆开后,里面详细介绍了张北酒庄这种带着欧洲血统的赤霞珠新品种有着什么样的前世今生,并且还有两只木桶造型的钥匙链作为纪念。拿起来一看就知道木桶吊坠绝对不是普通工艺玻璃,应该是什么珠宝类的。
“唐正初先生于张北酒庄邀请唐彦先生参加品酒会,还望务必驾临。”管家恭恭敬敬地对唐彦本人说完这番话才礼貌地告辞。
姜危桥在后面啧啧感慨。
日子过得如此奢华老派,简直是一干人民群众的公敌。这也就是现在改革开放了,要放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唐正初非被当作大资本家进行清算不可。
“大舅是一个比较古板的人,对于家族荣誉看得很重,强调秩序。我们都习惯了,私下都叫他大家长。”唐彦说。
“这种人呐,表面上看重的是家族荣誉,背后追求的是封建尊卑那套,拥有变态的控制欲。”姜危桥说。
唐彦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子。”
“所以其实你可以说不的。”姜危桥道,“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我想过拒绝。”唐彦说,“。他在慈鑫可以触及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就算迷踪独立慈鑫存在,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影响到迷踪的生存。有的是办法让我乖乖听话。更何况如果真的想振兴迷踪,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拉些大客户,也不太可能吧。只是一场宴会而已。而且……”
而且不走得近一些,怎么去调查我父母的事?
可是这话唐彦没有说出来。
姜危桥笑着瞧他。
“怎么了?这么看我。”唐彦一愣。
“你之前可是连出门都不愿意的,出席这样的社交宴会对你简直是酷刑。”姜危桥对他说,“是不是我的热情感染了你,让你内心燃起了火。”
唐彦:……
“宝贝儿,不要羞于承认,就直说了吧。”
“难得陈诉有时间,两天一夜,路途不算太远,一些不方便我也能克服——”
“等下,跟谁去?”姜危桥感觉自己听错了。
唐彦看他:“陈诉。我和你说过了,微信上。”
“那我呢?”
“你也去。”唐彦顿了顿,“毕竟需要一个司机。”
姜危桥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
唐彦上楼进入书房的时候,还能听到姜危桥在楼下跟小甲哭诉,合上门的时候,自己都没有注意嘴角带了笑。
他打开投屏,从自己喜爱的片单中,选择了《肖申克的救赎》,一个人看了起来。
安迪入狱,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监狱的生态环境,又激励了自己的同伴,最后靠着一柄汤匙成功越狱,当他爬过狭窄腥臭几乎没有尽头的下水道,出现在监狱围墙外时,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他展开双臂,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
春风从没有合拢的窗户中钻进来,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眷顾着如此忧郁又安静的唐彦。
那些唐彦几乎可以背诵的台词,又一次回响在他耳边——
“恐惧只会让你沦为囚犯,希望才能让你重获自由。”
电影结束了,可是观影带来的余韵让他回味许久,有些作品就是这样,常看常新。接着他在书桌后翻了翻书,从窗户往下看去。
书房的窗户外就是22号别墅的车库,车库外有个不算大的院子。
那辆花了姜危桥一万块钱买回来的板车这会儿用铁链子拴在栅栏上,上面的花儿除了盆栽早都扔了,小甲他们扔的时候累得闪了腰,收垃圾的保洁大爷拉了好几个垃圾桶才把东西拉走,当场絮絮叨叨了半天。
姜危桥真的是会做这种给别人添麻烦、莫名其妙的蠢事。
可是这样的蠢事说不上讨人厌。
多少还有些可爱。
也因为这样,所以会一直一直记得这件事,好久之后想起来,还会清楚地记得那些情绪,还会忍不住会心一笑。
而世间绝大部分的意义,都来自这样的零星回忆,就像是那些星星,而人生的过程,就是捡星星的过程。
所以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性。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
去尝试与自己和解。
去捡一捡那些被自己丢弃的,散落在岁月中的珍贵回忆?
是的,答案是肯定的。
就像是夜晚终究会过去白天总会到来,人也总会走出那漫漫长夜,去捡回那些希望的星星,拼凑出一个明亮的未来。
……那么姜危桥呢?
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微小的声音询问他自己。
他算不算,是你的星星之一?
唐彦没有回答。
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包括他自己。
*
按照计划,他们要在唐正初张北的葡萄酒庄里待上两天一夜。于是前一天就开始在准备行李。
对于唐彦这样行动不便的人来说,准备的东西要尤其多。
因为身体对温度的调节变得弱,所以得准备带上很多不同温度下的衣物。当然,还有出席宴会现场要穿的高定,姜危桥也不嫌麻烦给装了七八套。
他的轮椅带了三类,一个是平时出行用的电动轮椅,一个是在庄园里使用的轻便型轮椅,还有一个是在附近遛弯时用的野外用轮椅。
另外就是各种药、监测设备等等。
随行人员,陈诉必须跟去。
这是唐彦第一次出远门,他作为医生不跟着去,万一发个烧什么的,往北京赶都来不及——当然姜危桥才不这么想,他觉得陈诉肯定是假公济私,一定是!
“舞会上你可不能跟我抢。”他警告陈诉。
陈诉莫名其妙:“唐彦又不能跳舞。我跟你抢什么?”
说完这话,他还有些担忧地去瞧唐彦,怕这话说了刺激他,但是唐彦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反应,正在跟老乙请教如何下载抖音。
“总之你不能跟我抢!我是他这次宴会的男伴。”
陈诉感觉自己恍惚间看到了一只好斗的公孔雀,正开着屏准备逼退任何潜在竞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