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17)
尽管反复自我洗脑,郝立冬还是忐忑不安,心里发慌,有点害怕面对那个女人。他压在心底的怨和恨好像突然间消失了,留给他的只剩这些,以及他不愿承认的好奇。
设想过很多种可能,郝立冬唯独没想过,生母会对他“视而不见”。在连卓的指引下,一个打扮时髦且气质优雅的长发女人,踩着高跟鞋先一步朝他走来。女人热情地直呼他小名“立冬”,又诚恳地向他道歉,自责没把孩子教好,希望他能原谅连卓。
“淘淘,快好好给人家道歉。”卓舒兰把儿子拉到身边,“跟立冬说对不起。”
“对不起。”连卓低下头,“我为我之前的不良行为向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能原谅我。”
看着眼前母子二人,郝立冬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这女人也有一双好看的凤眼,比他母亲显年轻许多,怎么看都不可能生出连政那么大的儿子,他又怀疑起人生。
是不是找错了?
一定是母亲记错了……
可连卓愿意去南城,不就意味着连卓的确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吗?
“阿姨听淘淘说了你的事,”卓舒兰亲近地挽住郝立冬左胳膊,语气温柔,尽显慈母之心,“真是怪让人心疼的,这一路上受了很多苦吧?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中午一块儿吃个饭,阿姨让他好好给你赔罪。”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不对。郝立冬一时说不清哪里有问题,就觉得浑身别扭,心里极为不舒服。
“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提出来。”连卓不忍看母亲拼命去讨好土包子,立刻说起正事,“你身份证在身上吗?吃完午饭我们就出发,我帮你订机票。”
“我看看,”郝立冬顺势抽回自己胳膊,退开一步,解下背包边翻边问连卓,“下午就走吗?”
“对,我妈也一起去。”
郝立冬疑惑地抬头,女人笑着对他说:“一晃快二十年了,阿姨很想见见你的养母,当年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她,得亏有你呀。”
“……”
为什么要见母亲?是这么回事吗?还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猛然回神,反应过来哪儿不对劲了。这女人从见他开始就表现出不寻常的热情,看到他那么明显的唇裂疤痕也无动于衷,不提不问不好奇,充满同情的眼神只是在可怜一个孤儿,一个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孤儿。
自己真的是她生的吗?
早知道生母冷血心狠,可郝立冬却不知能到这种程度。要去南城恐怕也是为了找母亲确认,有没有提过他的身世。
这女人以为他不知情,所以才会这样。
“我身份证在连政那边,”郝立冬拉上背包拉链,“他说这两天会跟我去南城,我等他一起走。”
连卓闻言差点爆粗,土包子竟这么快黏上了他哥,他不由得打量起郝立冬。撇开嘴上那道那恶心的疤痕,郝立冬皮肤白净倒不难看,但长相过于秀气,细胳膊细腿的身形也很像他学校舞蹈系里一个特招人不待见的娘炮。
那娘炮是个同性恋,听说喜欢走后门的就好这口,莫非……
他预感不妙,问郝立冬:“为什么等我哥一起走,他是你妈的儿子吗?你到底是来找谁的?还想不想我去见你妈了?下午跟我们走。”
“淘淘!”卓舒兰睨了儿子一眼,冲他使眼色,“立冬愿意跟你哥走就跟你哥走,咱们在南城碰面也一样。”
“妈,你不知道——”连卓热出一身汗,接收到母亲传递的信号,不耐烦地点头,“行吧,郝立冬,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吗?站这儿热死了。”
“是啊,立冬。你看你胳膊还包着,别在太阳底下晒了。”卓舒兰主动去拎郝立冬手上的背包,“来,阿姨帮你拿,别累着。”
“我不累!”郝立冬惊慌后退,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好像有点过激了,他随即解释,“包里没什么东西,不重的,我自己能拿,谢谢。那什么,你们让我想一下行吗?”
“好,你想你的,没事儿。”卓舒兰面上笑着,心却漏跳一拍,总觉得眼前这个男孩没看上去那么单纯,刻意强调自己是孤儿要么不知情,要么藏着不能说的理由,前者再好不过,怕就怕后者是颗定时炸弹,用钱都解决不了。
最为隐私的方面短时间内无法查证,也问不出口,她多希望郝立冬不是她当年抛下的小婴儿,然而那道刺眼的唇裂伤疤,勾起了令她痛苦的回忆。
“我想好了,这样吧。我坐晚上的火车,你们坐明天或后天的飞机,到了南城再联系,反正有电话。”
郝立冬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最合适,不耽误连政的宝贵时间,也避免和连卓同行,连卓有他妈陪着一起,应该不会再欺负他了。
“也好。”卓舒兰适时拉起家常,“立冬啊,在哪儿上大学呢?应该也放暑假了吧,阿姨这次去南城,打算多待一阵子。”
连卓摸不准母亲什么意思,只能安静地待在一旁,继续打量郝立冬。
“没上大学。”郝立冬不想再聊下去,“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等到了南城,你们给我打电话。”
“这样啊,”卓舒兰尴尬地笑笑,“那行。对了立冬,你在南城住哪儿呢?阿姨准备了点见面礼,想给你养母送过去。”
“谢谢,不用准备东西,我妈什么都不缺。”
分开后,连卓可算能好好喘口气,接二连三地问母亲,为什么要在南城多待一阵子,有必要对郝立冬那么客气吗?大哥都说了会压下来,肯定和郝立冬谈过了,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卓舒兰气儿子猪脑子,无奈道:“你以为你哥为什么要去南城?咱们马上就出发,我得赶紧去那家医院看看。下飞机后你就给郝立冬打电话说已经到了南城,让他把家里地址告诉我们,再过去看看他养母。”
“妈,昨晚不都说清楚了吗?还去医院干什么,大哥愿意查就查呗。”
卓舒兰有苦难言,她必须马上到南城,想办法销毁一切她与郝立冬有关系的证明。连政既然想压下来,就算查也不可能动用家里的关系,只会亲自走一趟。
“你不懂,你看你哥信过我吗?我昨晚跟你爸说了,带你去南城度假,你啊,忍着点多待两天,妈妈带你去香港玩。”
“我大概知道大哥为什么同意把事儿压下来。”
“你知道?”卓舒兰停下来,“淘淘,快告诉妈妈,到底怎么回事儿?”
连卓只是猜测,他不相信他哥会那么好心地帮他们母子隐瞒事实,他哥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有自己的目的。
“妈,他是同性恋。爸爸因为这个,没少跟他吵过,我偷听来的。”
“……”
难怪连政高中时总带一个男同学回家,又执意出国留学,毕业后宁愿和同学留在美国吃苦创业,也不肯回来继承家业。那么瞧不上她却对她儿子颇为照顾,比她这个当妈的还上心。
卓舒兰多年的困惑,终于找着了答案。
连政计划在南城待上一周,定于周六,也就是两天后出发。临时安排休假,他手头积着不少工作,忙了一上午,并不知道卓舒兰与连卓母子二人早已乘机离开,下午两点便落地南城。
接到郝立冬电话时,他刚吃上第一口午饭。
“大哥,在忙不?没影响你工作吧?”
电话里的语气听着有点急,他放下筷子:“不忙,说。”
“那个,你弟上午找我了,他妈也来了。他们让我下午跟他们一起回南城,还要给我买机票,我不想跟他们走,就说坐晚上的火车,我先走,也不耽误你时间,准备等你下班去找你要身份证的,我让他们明天——”
“等等,”连政及时打断郝立冬,“组织好你的语言,说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