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小卖部(126)
“你现在,”连政压低声音,“马上去云城,去立冬老家走一趟,我把地址发给你。”
林景禾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觉事情严重,立刻应下来,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订票。”
信里没多少内容,郝金芳的字歪歪扭扭,连政反复看了多遍,一个字一个字地来回看,似乎不认识那些汉字,他脑子里飞速闪过与郝立冬相处的点滴,画面循环重复,从郝立冬的每一次亲近,到那些叫他误会的亲密举动,再到后来,明明喜欢他,却三番五次地躲他,那一声声“哥”的背后,藏着多少不敢让他看见的心思。
他捧在心上的媳妇儿,可能是他诅咒过无数次的那个小孩儿。
“立冬,妈放不下你,对不起你,妈知道你不想结婚,一个人过日子苦,你把房子和钱收好,妈才放心,你亲妈在那个家有难处,人不坏,和她好好处,你哥也是,一定要处好,有个靠山,你现在小,大了会明白,听妈话,有你这个儿子,是妈的福气。”
第98章 97.靠山
========================
回到病房,病床上的大男孩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连政放轻脚步,那双眼睛又睁开了,眉眼微微弯起,郝立冬在冲他乐。
“我没睡。”
不知道是不是唇裂导致的疤痕过于明显,郝立冬清秀的脸蛋并不像卓舒兰,但笑起来的眉眼这会儿仔细瞧,有老太太的影子。
连政走到床边坐下,目光从进来那一刻就没在郝立冬身上移开过,始终盯着那张脸看,他看着郝立冬问:“现在好点儿了么。”
“嗯,还行,有一点点疼。”郝立冬不久前才吃下促进子宫收缩的药物,此刻身心都在遭受折磨,不敢多想肚子里即将失去的宝宝,只能苦中作乐,把心思和注意力全部放在哥哥身上,尽量想点开心的事。
不见林景禾,他奇怪发问:“哥,林姐呢?”
“她回酒店休息了。”
“啊?怎么走了,我还没跟林姐打招呼。”一想自己这个状态不适合见人,郝立冬又自顾自说,“算了,等出院的,我还欠她一顿饭呢,在北城就说要请她,一直没请。”
没什么血色的嘴巴一张一合,连政倏地记起,去年也是在医院,郝立冬哭着说自己是个晦气的怪物,会给家里带来不详,亲妈不要他,养母也不要他,没有人要他。
一个被抛弃的唇裂畸形儿,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冷眼,所以自卑谨慎,敏感胆小,怕给人添麻烦,怕遭人嫌弃。
连政活到这个岁数从没怕过什么,除了感情的事无法掌控,他游刃有余地掌控一切,未出过差池,却在面对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亲弟弟的大男孩时,生出一丝逃避的念头,不愿意去相信摆到眼前的真相。
他是个强奸自己亲弟弟的禽兽。
回首细节,一切皆有迹可循,连政知道自己从头到尾想确认的只是弟弟连卓的身份,至于郝立冬是抱来的或是捡来的,不在调查范围内,他对郝立冬漠不关心,想当然地认为郝立冬的心结与养母有关。
卓舒兰也不过是受了嘱托,花一百万买个心安理得,那些浮于表面的关心,纯粹做做样子罢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冷漠与疏忽,一直在伤害郝立冬,这小子的心得多强大,孤身一人找到北城,屡挫不馁,并非替自己寻亲,只为完成养母的心愿。
那段日子里,郝立冬是如何面对欺负自己的连卓,如何面对他这个哥哥,又是如何面对狠心把自己抛弃的亲生母亲,肚子里吞了多少委屈,还反过来夸他好,将他当兄长看待,想法单纯没有杂念。
不单纯的人是他,太混蛋了。
“哥。”
手忽地被牵住,连政回神,见郝立冬又在冲他笑。
“你还会发呆啊,想什么呢?”郝立冬忍着头晕恶心以及尚能承受的腹痛,和哥哥五指相扣,脑子里在想开心的事。
他笑说:“等出院了,咱们去老新村里看看房子好不?我刚租下来的时候,进去转过,里面不破,听说去年才改造过,外墙重新刷的。”
“好。”连政扣紧郝立冬的手,忽然问他,“立冬,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郝立冬被问住,呆了下,很快认真琢磨起来,边回忆边说:“去年上北城找你的时候,不对,好像早就喜欢你了,是我没搞清楚,那会儿不懂,以为喜欢你身上的香味,老想闻你,你要回去,我还舍不得你走,天天都想给你发微信。”
说完,他才发现要露馅,早喜欢上的话,干嘛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还躲什么啊,那不装傻吗?
紧接着又发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连政从来没说过喜欢他,也没说过网上那些好听的甜言蜜语,在酒店里跟他打炮时倒是喊过两声“媳妇儿”,可那不算甜言蜜语啊。
不得了,哥哥没给自己表白过,郝立冬顿时有点急,自己都说过两回了,他拽了下连政的手,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什么时候喜欢上郝立冬的,连政给不出精确的答案,他只知道,如果去年调查清楚,他绝对不会碰郝立冬,会像对待连卓一样对待郝立冬,仅维持普通的兄弟关系。
现在,他放不下了,哪怕郝立冬是他亲弟弟。
见连政不言不语,好像在思考怎么回答,郝立冬受伤了,虽然知道哥哥性子冷淡话不多,但还是有点失落,尤其下腹比刚才疼了些,他不满道:“说不出来就算了,我不问了,反正你也没说过喜欢我。”
连政:“……”
嘴上说着算了,郝立冬心里可没翻篇,越想越失落,再一想连政那炉火纯青的床上功夫,每回都能给他操射,又口得他很舒服,以前不定和别的男人怎么瞎搞,于是更受伤,不想牵手了。
连政没松开郝立冬的手,说:“不喜欢你,还追着你跑干什么,我闲得慌。”
“……”顺毛驴一下子被哄好,郝立冬瞥了一眼哥哥的冷脸,又笑起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说句喜欢我怎么了,你还没说过呢,我说了不止一次,你得还我。”
还真没向谁表白过,连政被郝立冬那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模样逗得心情舒畅,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立冬,”他往前坐了些,微倾身,近距离注视郝立冬,语气认真,眼神亦是如此,“我对你不光是喜欢,还有爱。”
郝立冬呆了。
“我想做你的靠山,希望你完全地依赖我,任何事儿都愿意跟我分享,没有秘密,咱们是两口子,知道么。”
“……”郝立冬呆呆地愣着,身体突然僵直,心跳变快,不确定连政是不是知道了,可兄弟嘴巴很严实,不可能多嘴。
没有秘密,他犹豫着想问连政是不是猜到了自己为什么打胎,腹部却在此时传来剧烈疼痛,疼到他整个人无意识地发抖。
“哥,好疼……有东西,是宝宝……”
郝立冬脸色惨白,五官因疼痛而扭曲,连政立刻按铃,随即掀开被子,郝立冬腿间一片猩红血色,他大脑被冲击得有一瞬晕眩,迅速镇定并紧急安抚郝立冬,小心脱下郝立冬的睡裤,只见裆里大坨血块,不见医生所描述的胚胎组织。
“好疼啊……哥,哥……”
阴道里鲜血持续往外涌,将白床单染红,母亲惨死的画面随之涌入脑中,连政险些站不住脚,回头看了眼房门口,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他低头贴着郝立冬脑门,边亲边安抚:“哥哥在这儿,忍一忍,医生来了就不疼了。”
是报应……郝立冬感觉鲜血哗哗地在体内流失,自己要被老天抽干了,命数已尽,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翘辫子,还有好多好多话没和连政说,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没和连政一块儿走,他不想死。
再给他点时间吧,至少让他向哥哥认真地说一声“对不起”,两口子之间不能有秘密。
“哥……”
“先甭说话,医生来了,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