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88)
陆野今天没来接孩子,来接明明放学的是陆文玉家的阿姨,齐燕白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她陆野的事,阿姨只说不清楚,但陆文玉确实定了几天后的酒楼包间,似乎要请人吃饭——不过具体请谁就不知道了,可能得问本人才行。
陆家那边没能给出准确的结果,齐燕白只觉得更加焦虑不安,在办公室拉磨似地转了两圈后,忍不住摸出手机,给陆野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正是上班时间,办公室随时有人,电话很快被人接通,一个年轻的女声“喂”了一声,问了句“哪位”。
“姚星吗?”齐燕白说:“我找下陆野,麻烦你帮我叫他一下。”
“陆哥?”
治安大队的座机之前被水泼过,听筒里的收音装置有点进水,通话质量总是忽上忽下,姚星的声音被机械故障模糊了一点,听起来有点雾蒙蒙的,听不出情绪。
“他今天不在啊。”姚星纳闷地说:“从昨天开始就回家了。”
“今天?”齐燕白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希望的曙光,忍不住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过来?”
“那不一定了。”姚星的语气有点为难:“暂时还不清楚,得看情况——不过齐老师,你找他有事吗?”
陆野和齐燕白的关系整个治安队人尽皆知,姚星说到这也反应过来什么,小心翼翼地干咳了一声,试探道:“如果有急事的话,要么还是打个电话给他问问看?他应该没关机,刚才还跟我们队长打过电话。”
“……好,我知道了。”齐燕白沉默了一秒,含糊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齐燕白说着挂断电话,伸手扶着桌沿,缓慢地坐了下来。
其实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要给陆野打个电话就行,但齐燕白舍近求远,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大圈,却就是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个最简单高效的办法。
他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还存着一点希望——只要陆野没有亲口承认这件事,那这件事就总有回旋的余地,不算被判了死刑。
这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下班,回家的时候,齐燕白发现自家楼下停了一辆搬家用的小货车,后车厢的门开着,里面放着几个蒙着防尘布的大型家具,整辆车里只有一个司机,正靠在车窗上刷着短视频软件。
软件里特有的嘈杂背景音旁若无人地响彻云霄,震得人耳朵疼。齐燕白微微皱了皱眉,加快脚步绕过车头,走进了一楼大厅。
感应面板上显示电梯正在九楼,齐燕白按下电梯键,心说或许是陆野提前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焦躁了一个下午的心终于平复了一点,齐燕白长长地舒了口气,心说只要陆野没躲着他,那这件事总能有所转机。
他心里预演着一会儿跟陆野见面时的场景,但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他没见到陆野,却在陆野家门口见到了几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
陆野家房门大开,一个男人一脚踩在他门口的地垫上,正探着身子往里瞧,时不时说两句齐燕白听不懂的方言,似乎在指挥什么。
门口的垃圾桶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封好的纸箱,齐燕白看了一眼纸箱上的打包胶带,只觉得心里一紧,下意识上前几步,喝住了那群人。
“你们——”齐燕白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搬家公司的。”门口的男人转过头,露出工装胸口处的公司Logo,说道:“这家主人让我们过来替他搬家。”
“搬家?”齐燕白脑子一热,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屋主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很微妙,明显已经超过了普通邻居的关心,那搬运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纳闷地说:“屋主——不知道,是个女客户下的单,给了我们房门密码,就说让我们把东西搬走。”
女客户,陆文玉?齐燕白想,那陆野呢,为什么不亲自来?是已经走了,还是不想见他?
上午那种被他刻意压抑过的焦虑一瞬间重新卷土重来,齐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生第一次有了想破坏什么的冲动。
大开的房门里,客厅已经被清空了,各类家具和小摆件都已经消失了大半,整个房间看上去空荡荡的,毫无人气。
光亮的地砖被蹭上灰扑扑的鞋印,原本私密的空间多出了陌生人的影子,齐燕白心里那种愤怒一瞬间燃到了顶峰,隐约有种要把他烧化的错觉。
就这么想离开我吗?齐燕白想,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他看着屋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十二岁时自己最喜欢的那副参赛作品——那幅画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心血,但就是因为他下楼喝了杯水,它就被偷偷潜进屋的Elvis用打火机点燃了。
面前空荡荡的出租屋好像一瞬间跟自己年幼时的那间画室重叠了,齐燕白退后一步,伸手扶上墙面,只觉得陆野这个人的形象好像瞬间在他心里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变成了他最喜欢的那幅画,一半则变成了烧毁他作品的那把火。
那把火腾空而起,齐燕白整个人也随着这混乱的认知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半正在刻骨铭心地爱着陆野,但另一半又开始隐隐怨恨他。
恨他心狠,恨他抛弃,恨他正在试图抢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但他又那么喜欢陆野,以至于连恨也恨得暧昧而扭曲,他生不起一丝一毫报复的心思,却又忍不住想要惩罚他。
留下他吧,齐燕白听见自己心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要留住想要的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锁住它,把它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Ashley曾经教导过他的话鬼魅般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声音就像是正在引诱夏娃偷吃圣果的恶魔,齐燕白一手捂住耳朵,只觉得自己的理智和情感正在疯狂撕扯,一边告诉他喜欢的东西错过了就不再回来,一边则在疯狂提醒他,陆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如果来硬的,他或许会真的伤心。
可那又怎么样,那个鬼魅一般的声音在齐燕白耳边轻声道:他要走了,他也没有管你的伤心。
可是——
可是如果这样,他会生气的,齐燕白想。
搬家的工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搬完东西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齐燕白一个人,冰凉而轻柔的穿堂风从走廊半掩的窗缝里吹进来,轻缓地拂过了他紧绷的手背。
齐燕白心底的那股邪火烧得愈演愈烈,但他盯着陆野禁闭的房门,还是勉强从那种令人疯狂的渴望中挤出了一丝清明。
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对错了,但他还记得跟陆野保证过的话。陆野当时的态度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地锁着他,将他将将留在了失控的边缘。
没关严的窗缝外传来呜呜的风声,齐燕白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紧接着,他听见自己兜里的手机忽然轻轻地响了一声。
定位软件的提示音就像一声惊雷,霎时间把齐燕白从那种游离的自我挣扎中拽回了现实,他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头晕眼花地低头解开锁屏,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然停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定位软件上新增了一条定位信息。
第76章 这小疯子,陆野想。
那条定位信息离家里不远,打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但位置相当冷门,在远离新区商圈的偏僻处,陆野从前也没去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出现在那。
但此时此刻,齐燕白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反常了。
这条定位信息已经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齐燕白脑子还一团浆糊,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动了起来,他手机塞进兜里,转身按住了电梯的下行键。
定位软件只能看到位置,看不出陆野到底在哪,齐燕白按照导航到了目标地点,才发现这是一条地下酒吧街。
灯红酒绿的霓虹灯牌交错闪烁,扎得人眼睛疼,小街到处都是勾勾搭搭的青年男女,有的人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几步路的功夫,就能一头扎进不远处的小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