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42)
那时候,齐燕白相当期盼齐哲有朝一日能发现自己看走了眼,低估了他的能力,他日思夜想地惦记这点事儿,几乎把齐哲那句决断般的评价惦记成了心病。
但时移世易,几年过去,当齐哲终于如他梦中一般松了口,开始重新审视那幅画的时候,齐燕白却早就没那么在乎了。
他脑海里一时间涌上的不是经年心魔被打破的狂喜,而是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天细雨蒙蒙中的画展,还有陆野有意倾向他的那把透明的伞。
齐燕白伸手抹了一下面前空白的画纸,忽然想起那天在那个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陆野只是浮光掠影般地扫了一眼,就看见了齐哲这么多年没能注意到的东西。
齐哲原本在他心里那种坚不可摧的形象好像正在被逐渐打破,齐燕白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我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Ashley似乎有点不解:“上次你不想回来没关系,但这次是你父亲主动找你的。而且这几年,你父亲又往基金里存了很大一笔钱,比之前几乎翻了一番。”
齐哲有钱,很有钱,在他看得上的领域,他也从不吝啬——他有一个专门为了艺术设置的“家庭基金”,基数极其庞大,每年的收益也相当可观。
齐燕白很小就知道规则,在他们家,只要能出类拔萃拿出最好的作品,就能获得这个基金里最庞大的那笔收益。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那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横财,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齐燕白都在为了那笔钱跟别人争抢,他一度认为那就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但此时此刻,他好像忽然就对那笔基金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欲望。
哪怕齐哲亲自给他抛出橄榄枝,齐燕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培训机构的月工资底薪只有六千五百块,相比起那笔基金奖励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过习惯了也没什么不好。
“那我也不在意了。”齐燕白说:“我本来也不会再给他画画了。”
Ashley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她歪了歪头,碾灭手里的烟头,微微倾身凑近了镜头,像是想仔细看看齐燕白的表情。
“为什么?”她问。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再当他的作品了。”齐燕白说:“我有更值得画的人。”
“是陆野吗?”Ashley问。
“是。”齐燕白大方地承认了:“我在齐哲那感受不到创作的快乐,但是在他身上能——我能从他身上汲取到很多美妙的东西,新鲜感、满足感,还有许多其他的。”
畸形的家庭环境没能给齐燕白打下很好的情感基础,但相应的,也没让他留下任何归属感,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坦坦荡荡,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他比齐哲重要多了。”齐燕白说:“所以我怎么可能放开他,去寻求另一个人的赞同。”
有那么一瞬间,Ashley的表情突然变了,她收起了那副轻佻的神色,涣散的目光也重新聚拢,针似地钉在了齐燕白身上。
她那种漫不经心的气质一瞬间收拢又放开,像是已经在短短半秒钟之内堪破了什么真相,齐燕白眨了下眼,只觉得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几乎要显出一点“端庄”的味道。
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还没能被人捕捉就重新消失,Ashley脸上重新挂上了一点轻松的笑意,似乎并没对齐燕白的回答感到意外。
“原来如此。”Ashley愉悦地说:“好的,我会跟你父亲说的——不过他会不会放弃,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不重要。”她说着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像是漫不经心似地,随口说:“对了,说起陆野——原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算是个情感专家,齐燕白这点道行在她面前不值一提,于是齐燕白干脆也没有掩饰,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我们今天刚刚确定关系。”齐燕白说。
“嗯?”Ashley讶异地睁大眼睛,眼神自然地往齐燕白身后扫了一圈,问道:“那你怎么没顺水推舟地把他留下来。”
齐燕白:“……”
齐燕白被她一针见血地戳中了痛点,脸上难得地露出一点恼羞成怒的神色,他轻轻啧了一声,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把晚上的事说了。
“……可能我在他面前的形象太正面了。”齐燕白最后总结道:“他觉得我脸皮薄,所以我一犹豫,他就自己给了我个台阶下。”
“哎呀,是个小绅士。”Ashley拍了拍手,语气兴奋地说:“真是少见。”
“不许打趣他。”齐燕白咬牙切齿地说。
“哦,不打趣他,打趣你好了。”Ashley眯着眼睛,狐狸似地笑了笑,说道:“怪不得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那么不满——合着是在后悔自己没发挥好?”
“不过也不怪你。”Ashley自顾自地继续说:“小处男嘛,总是会掉链子的。”
齐燕白:“……”
Ashley脑回路有点问题,她似乎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也从来不会避嫌这类私密话题,齐燕白被她说得脸上挂不住,生怕她再吐出什么离谱的话,连忙不满地打断了她,借口自己一会儿还有事,就想匆匆挂断电话。
“别着急呀。”
Ashley看出了他落荒而逃的模样,笑得歪在沙发上,连忙趁着他还没挂断电话的瞬间叫住他,忍着笑问道:“怎么样,如果你不懂,要不要我教教你?”
齐燕白:“……”
齐燕白像是被她这句石破天惊的提议震住了,手一抖,干脆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切断了通话。
第39章 “你迟早变良家妇男。”
齐燕白和陆野确定了关系这件事,隔天就传到了陆文玉耳朵里。
说来也是齐老师心里藏不住事儿,他怕陆野送他的那束鸢尾花枯了可惜,隔天上班时就把那束花顺路带去了学校,想着课余时间把它收拾收拾,做成干花标本裱在框里。
培训中心里都是大大小小年纪不一的孩子,各个都是好奇心旺盛的小人精,明星老师上班带了束包装精美的花来,这事儿对他们来说的稀奇程度简直等同于彗星撞地球,几乎顿时就在班里炸开了锅,个顶个都是在讨论老师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陆明明作为一个八卦小分队队长,人还没长大到明白什么是“谈恋爱”,但八卦能力已经初现雏形,趁着下课回家的路上三句两句就套出了齐燕白的话,扭头回家就把这件事兴冲冲地告诉了陆文玉,说他小叔给齐老师“送了好大好大一束花”。
陆明明是个傻不愣登的孩子,但陆文玉却不是,她当场就咂摸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心说这事儿八成是成了。
但她到底比Ashley稳重多了,没兴冲冲地冲去打听陆野的隐私,只是隔了一周,才借着跟陆野商量家事的机会问了两句。
“要是我不问,你还不打算跟我说了?”电话对面的陆文玉语调轻快,半真半假地埋怨道:“还得我自己来问你?”
“哪能呢,这不是没找着机会吗。”陆野笑了笑,说道:“本来想着是个正经事儿,电话里说不清,得找机会见个面再介绍,谁知道明明这丫头嘴这么快。”
或许是觉得齐燕白也是头一回恋爱,陆野对他难免也多了几分慎重,他有心想把齐燕白正式介绍给陆文玉,只可惜年底大家彼此都忙,一直都没倒出时间来见面。
“这么认真?”陆文玉扑哧一乐,在电话那边盘算了一会儿时间,回道:“那我这两天看看时间?”
陆文玉是生意人,年底公司又要盘账又要应酬,陆野知道她忙,也不想让她为了这点小事从指缝里挤出时间应酬,于是想了想,说了句不用麻烦。
“说起这个,我正好还想跟你说。”陆野捻着根签字笔,在手里转了转,有些紧张地干咳了一声,这才说道:“前几天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反正燕白过年也是自己一个人,要么今年我带上他,一块上你那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