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84)
房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Ashley从窗外收回目光,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我这次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见见你,陆警官。”
“见我?”陆野笑了笑,打了个太极道:“我也不是什么名人,大概不值越洋机票钱。”
“说真的,我一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小燕白迷得自拔,二也是因为Elvis那孩子前几天给我打了个电话。”Ashley大约也看出了陆野不太热络的态度,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听他说,你和小燕白分手了?”
陆野眉心一跳,心说不是吧,她居然还真是为了齐燕白的感情生活来的。
这听起来实在太过荒谬,陆野甚至在想她是不是齐燕白找来的救兵——但他很快就自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凭齐燕白和父母的关系,就算他真的拉下脸去求救,对方也不见得就会这么上心地来帮他。
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太对劲,陆野一时间摸不准她的用意,于是谨慎地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可能是对我印象不好,也可能是因为燕白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Ashley说:“不过——”
“您怎么知道他对我做了过分的事?”陆野反问道。
“因为我了解他。”Ashley没有介意他的打断,而是淡淡道:“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Ashley说着顿了顿,从外套里取出一个细扁的烟盒,朝陆野示意了一下。陆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于是她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细长杆的女士香烟,顺手用旁边燃着的小茶炉点燃了。
“好几个月之前,我和小燕白曾经有过一次通话,那时候齐哲要求他回家参加展会,但他拒绝了。”Ashley说:“从那次之后,我就知道你们终究会走到这一天。”
第73章 “他再也不会回去你们那个家了”
从齐燕白萌生出想跟陆野发展关系的念头开始,Ashley就告诫过他,喜欢陆野可以,但绝不能爱上他。
这其中诚然有怕齐燕白吃亏的缘故,但更多的,是Ashley实在太了解这个孩子了。
齐燕白骨子里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偏执,他对真正喜欢的、得到又不能失去的东西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哪怕把对方放进层层叠叠的保险柜,他也恨不得把保险柜一起抱在怀里,每晚摸着拴好铁链的锁扣入睡。
只是东西可以随时摸到手,人却不行,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跟他腻在一起,总会有离开他视线范围的时候。而真到了那个时候,以Ashley对齐燕白的了解,她甚至能猜到齐燕白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时刻填补自己的不安。
如果齐燕白的对象是个平庸的普通人,或许还会被他的表现蒙骗,稀里糊涂地跟他过下去,但他偏偏找了个敏锐又有主见的的人民警察,那这简直就是一场可以预见的灾难。
“我太了解他了。”Ashley慵懒地窝进圈椅里,缓缓吐出一枚烟圈,笑着说:“如果他只是喜欢你,那他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恋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但会观察你的习惯,还会有意地去了解你的兴趣爱好。”
这确实,陆野客观地想,齐燕白察言观色的能力确实十分出色,只要他想,他可以让任何跟他相处的人都感到舒适。
“但一旦他爱上你,那事情就不一样了。”Ashley说:“他的坏毛病就会一股脑地涌出来——比如多疑、控制欲强、既想要独占你,也不想你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混合着青桔香气的烟草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Ashley狭长而漂亮的眼睛被掩在稀薄的白雾后,看起来有点神秘莫测的味道。
“说实话,我知道他这样不对,也知道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受这种多疑。”Ashley说着用修长的指甲弹掉了一截烟灰,耸了耸肩,说道:“所以在发现他爱上你之后,我就决定要亲自来一趟,来跟他提醒一下这个问题。”
“提醒”两个字被Ashley刻意咬了个重音,听起来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但可惜的是,前几个月我正在塞班岛度假,所以没顾得上他。”Ashley笑了笑,语气轻松地说:“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晚了?”
陆野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她。
从警多年,陆野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不说火眼金睛,好歹也练就了一套看人的眼光。
但面前这个女人,却久违地让他体会到了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如果说她在意齐燕白,那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说也应该比度假优先级更高;但如果说她不在意,从Elvis跟陆野见面到现在,拢共也就只有两天时间,就算对方当时立刻把情况告知了Ashley,那她也得第一时间做出决定,然后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买机票,才能赶在这个时候光鲜亮丽地坐在他面前。
正常人的性格也好,态度也罢,都是能从行为逻辑里窥探一二的,但Ashley的行为逻辑前后矛盾,以至于陆野看着她,竟然一时间搞不懂Ashley这“塑料亲情”的行为动机是什么。
“确实晚了。”陆野淡淡地说:“他该干的已经干完了。”
陆野说着摸了摸外套,从兜里掏出自己已经关机的手机,隔着桌面往前推了推,轻笑道:“这里还存着他装的定位软件,如果你好奇,可以现在就开机试试,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看见他出现在楼下呢。”
“我知道你生气,陆先生。”Ashley听出了陆野话里微妙的怨气,她勾了勾唇角,安抚似地朝他笑了笑,没有去碰那只手机,而是把沏好的茶装进托盘里,顺手推到了他面前。
“但也别全怪他。”Ashley眯着眼睛抽了口烟,说道:“他是我的儿子,这些都是我教给他的。”
她从没叫过齐燕白“儿子”,但却在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说出了这句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身上那种妖艳至极的气质如潮水般褪去一层,隐隐显露出底下一点关于“母亲”的回护来。
“他确实不知道什么叫爱,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喜欢一个人,但这不是他的错。”Ashley说:“齐家是个是非之地,一个好孩子在那是生活不下去的——小燕白没能成功继承他父亲的淡漠,如果让他提前明白这些事,他得不到该有的情感浇灌,只会比现在更加枯萎——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这样,起码他可以不受伤害。”
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实在不能细琢磨,陆野想,不想让孩子受到情感伤害,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孩子往歪了养,然后任由他们一边情感内耗,一边去伤害别人么。
“这是你的良苦用心?”陆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反问道。
“一小部分。”Ashley承认得很坦荡:“当然,更大的原因是我自由习惯了,就算生了孩子,也不想从此以后只做齐燕白的妈妈——人生在世几十年,我不想把我的时间和精力完全浪费在另一个人身上,所以保持这种独立自我的相处方式,对我和小燕白彼此都好。”
“我们对彼此不预设期待,所以也没有要求,互惠互利,大家双赢。”Ashley笑着说:“我知道这样可能在你们眼里有些不负责任,但起码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吵过架。”
陆野无话可说。
他终于明白齐燕白身上那种非黑即白的别扭劲儿是哪来的了——合着这对父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哲爱好艺术就全然不在乎家庭,Ashley想要自由就一点责任也不负,好像全天下所有的自我主义者都落入了齐家一个屋檐下,这种人的认知里天生就没有“妥协”和“折中”。
他对Ashley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无法苟同,但也没法高高在上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毕竟切实生活在“那个世界”的是他们本人,陆野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实在没法替“豪门”决定怎么教育孩子。
陆野知道他可能落入了Ashley的陷阱,但此时此刻,他确实又难以自控地心疼起齐燕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