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驯养(87)
那阿姨在陆文玉家做了很多年,很有眼色,闻言连忙走上来,连哄带劝地把疯狂抗议的陆明明拉出了处置室的门。
“见好就收吧,干嘛骗孩子。”陆文玉见陆明明被劝走了,这才回过头,无奈地说:“你逗她不要紧,万一她当真了呢?”
她说着提醒道:“明天可就是美术课了,你不怕她去跟齐老师乱说啊?”
“那太好了。”陆野扑哧一乐,说道:“我还怕她不说呢。”
“什么意思?你故意吓他?”陆文玉越听越糊涂,纳闷道:“你怎么回事,都决定和好了,干嘛还来这么一出?”
陆野心说那这可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齐老师自己。
最近他的态度将将回暖,齐燕白就开始打蛇随棍上,越来越有得寸进尺的趋势,所以为了以后他和齐燕白能安安生生地“坦诚相见”,陆野觉得也是时候激他一下了。
但他的考量显然不能跟陆文玉说,于是陆野笑了笑,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没什么。”陆野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他也骗过我,我骗回去一次,就当扯平了。”
第75章 定位软件上新增了一条定位信息。
小孩子总是很喜欢那些既有社会阅历,但又不像父母一样严苛的年轻长辈,陆明明也不能例外。
陆野又要“背井离乡”这件事给陆明明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一想到以后逢年过节都没人陪她搭房子摆积木,陆明明就觉得生无可恋,连最爱吃的奶黄包都不觉得香了。
她的低落情绪从晚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课还没能消散,别人家的小朋友已经听完了重点开始提笔打草稿时,她还是坐在空白的画板背后一动不动,唉声叹气地扣着铅笔芯。
大约是爱屋及乌,因为陆野的关系,齐燕白上课时总会多注意一下陆明明,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她的异常,于是收起教案走下了讲台,在陆明明身边屈膝蹲下,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明明?”齐燕白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怎么了,今天不开心?还是上课太无聊了?”
屋里的其他孩子已经进入了自由创作期,为了不打扰课堂纪律,齐燕白把声音放得很轻,有种近乎耳语般的小心。
他在面对孩子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再加上声音轻缓,在满屋子铅笔的沙沙声中就显得相当温柔,陆明明没人理的时候还好,一被他关心,眼圈瞬间就委屈地红了。
“齐老师。”陆明明扭了扭手里的铅笔,委屈地撇了撇嘴,问道:“我小叔说他过几天就要走了,以后可能都不回来了。”
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容易混淆,其实前些年陆野在外面异地调岗交换的时候,每年过年也回来,只是他通常都待不了几天就得走,以至于陆明明想起那段日子的时候,印象里只记得和陆野一次次隔着视频见面的场景。
齐燕白本来还以为陆明明是受了委屈,或者跟同学闹了不愉快,却没想到她一张嘴,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晴天霹雳,顿时觉得轰得一声,整个人都像是被电打了,摇摇欲坠地原地摇晃了一瞬,下意识单膝跪在地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那种巨大的冲击冲得齐燕白脑子一片空白,连带着情绪和思维好像都在一瞬间集体离开了他的身体,他茫然地看着陆明明,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只有胸口里的那颗脏器无规律地疯狂跳动起来,震得他手脚发软,指尖一片冰凉。
“走……?”齐燕白努力了很久才稳住自己的音量,但声音听起来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去哪?”
“不知道。”陆明明诚实地说:“不在本地上班了,说要去别的城市。”
陆明明说着想起了什么,猛然一个激灵,伸手攥住了齐燕白的袖口,急切地问:“对了齐老师,你是不是也要跟他一起走?那我以后还能看见你们吗?”
她着急,人也有点用力过猛,齐燕白猝不及防间差点被她拽得摔在地上,整个人猛地一晃,才终于打破之前那种应激一样的木僵状态,猛地吸了口凉气。
他空白一片的大脑终于开始缓慢地重启,在经过了几秒钟的处理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听懂了陆明明的话。
陆野要走,齐燕白想,以后都不回来了。
他大脑里停滞的齿轮卡上了最后一环,重新开始运作起来,齐燕白看着陆明明水蒙蒙的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了另一件事。
——而他没告诉我,齐燕白想。
成年人当然明白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齐燕白深吸一口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变成这样——明明陆野这段时间没再对他冷言冷语,也没再对他视而不见,偶尔会接受他送到警局的爱心晚餐不说,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接陆明明放学,然后留在这跟他说几句话。
他的态度看起来那么自然,那么随意,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于这段时间以来,齐燕白还能时不时地收到他手机端传来的定位信息——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但也确实一直断断续续地坚持到了现在。
所以为什么,齐燕白想,他为什么突然反悔,要离开他身边。
陆明明手上的铅笔印不小心蹭在了齐燕白雪白的衬衫袖口上,灰扑扑的一道,看起来就像一道多余又丑陋的疤。
陆明明不知道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以为齐燕白和陆野是情侣关系,自然要共进退。
但大人却不像孩子这么天真,齐燕白的目光僵硬地往下挪动了一点,看着自己袖口那点灰印,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另一种猜测。
原来他这段时间态度软化不是想跟我和好,齐燕白想,而是他已经打定了注意要离开,所以自然也就不在乎自己这点纠缠了。
但也不对,齐燕白整个人好像都陷入了一种混乱,他微微皱着眉,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茫然,他明明记得之前跟陆野关系破冰的那天,陆野来培训中心接明明,还为之前的冷战跟他道了歉,承诺说——
齐燕白的思绪忽然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他猛然想起,其实那天陆野压根没跟他做什么“复合”的承诺,只说以后不会再冷战,有话会直接跟他说而已,只不过他当时沉溺在陆野难得的温情里,压根没发现这句话的陷阱。
有话直说,齐燕白轻轻眨了下眼睛,心说告别也好,分手也好,其实都在“直说”的范畴里。
所以呢,齐燕白重新看向陆明明,心想这就是陆野的“直说”?
陆野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他想悄无声息地消失,就绝不会提前把消息泄露给一个年幼的孩子——而现在陆明明不但知道,还没替他保密,那就说明陆野是故意想通过陆明明的口,把这件事委婉又直白地“通知”给他。
这段时间以来,陆野若即若离的态度好像终于在这一瞬间有了答案,齐燕白下意识攥住了自己膝盖上的布料,忽然打心眼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愤怒。
他说不清自己在愤怒什么,只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被刻意压抑的占有欲和焦虑在一瞬间翻涌而上,几乎立刻拢住了他的心。
但好在齐燕白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也或许他根本不想接受这件事,于是潜意识的期望很快给他找了另一个理由用来回避,心说或许是陆明明听错了,陆野只是要出差也说不定。
“齐老师?”陆明明见他久久不说话,小心地戳了他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齐燕白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等晚上我去问问他,好吗?”
“好。”陆明明是个很乖的孩子,闻言撇了撇嘴,乖乖地点了下头,但还是寄希望于齐老师能留住小叔,于是扯住他的袖子,小声地嘱咐道:“你要好好跟他说啊,齐老师。”
“嗯。”齐燕白语气轻柔地答应一声,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我会的。”
齐燕白答应得很好,但实际上压根不知道自己应付了什么,他浑浑噩噩地上完课,送走一帮孩子,然后直到走回办公室,脚步还是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