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樊笼(98)
小石头眉目凶恶地盯着他,眼瞳里隐隐冒火。
马博志只好解释,“刚开始是想给他尝个新鲜,我也没料到他依赖性会这么大。”
掌心里咯着那个小玻璃瓶,不需要用多大的劲就能把它捏得粉碎。
小石头回到家,低头看看这个东西,站在客厅,等着杜恒熙走下来,准备向他全盘托出。
杜恒熙披着睡袍,趿拉着拖鞋下来,半敞的前襟露出赤裸的苍白的胸膛,他里头是没穿衣服的,偶尔露出的双腿也笔直修长,头发还滴着水,好像刚洗完澡,神情仍是倦怠,“你这么急着要见我是做什么?”
小石头看着他愣了下。
杜恒熙坐上沙发,一只手搁在扶手上撑着头,有些疲倦地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小石头蹲下来,单膝跪在地毯上,挨近他的膝盖,靠向他,“大爷,您觉得现在这样好吗?”
杜恒熙转过眼,“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喝了酒就能看到什么东西?”
杜恒熙眼睛睁大,警惕起来,“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您喝了酒,就会对着没人的地方说话。”
杜恒熙始料未及,脸色一下变白,“你在说什么,你说我是个疯子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您的真实感受。”
杜恒熙浑身颤抖起来,他闭了闭眼,脸上的肌肉僵硬紧绷,许久才勉强放松,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知道小石头是忠诚的,是善待他的,跟了他最久,告诉小石头是安全的,他实在是独自封闭了很久,他也想找人倾诉,也想有人明白,否则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
犹豫再三,他把冰凉的手伸过去,无意识地握住了小石头的手,“我不知道,但我很想他,能见到他,陪我说说话也好,总比我一个人要强。我没法再相信谁,一个人实在很孤独。”他睁开眼,神情迷茫,“我知道我这样很软弱愚蠢,是逃避的做法。”
小石头低下头看着杜恒熙抓着自己的手,心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随后平和而温顺地说,“没有,您觉得好就好。”
杜恒熙叹了口气,手松开他,摸索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药瓶,却顿了顿,“我今天吃过药了吗?”
小石头说,“晚上那份还没吃。”
杜恒熙苦笑一下,“要你帮我记着了,我记性变差了。”他从药瓶里倒出颗药,“你帮我去倒杯酒过来。”
小石头顺从地转身,去酒柜那儿给杜恒熙倒了杯酒,然后趁着背身的时候把玻璃瓶的东西倒了进去。
他目光幽暗地看着深色酒液,修长有力的手指拿起玻璃杯轻轻晃了晃,酒液在玻璃中摇曳,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
稳步走回去,把酒递给杜恒熙。他看着红色的酒液润湿那形状精致的薄唇,皮肤下的喉结滚动了下,喝了酒的杜恒熙显得慵懒而舒适,原先苍白的双颊也晕染上了一层血色。
“好受点了吗?”小石头接过空掉的杯子,低声询问他。
“嗯。”杜恒熙点了下头,“我有些困,想上楼休息一下。你扶我过去。”
小石头搀着杜恒熙,手下的腰肢和胳膊都柔软单薄,不再像记忆里那样紧实有力,有一股温暖香甜的人体气息,热烘烘地依靠着自己,像一只窝在自己掌心的小小雀鸟。
他自知手掌粗糙,不配抚弄,会弄伤它,可能抚摸到那柔软的羽毛都给了他很大的满足感。如果能一辈子让它停留在自己掌心就好了。
第82章 繁华烬
杜恒熙这几日频繁去马回德那里做客,总要第二日才回来。精神却日益日好起来,甚至不像之前那样依赖酒精。
而金似鸿也形象稳定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陪着他,可以跟他逗趣解闷。
一切明明很顺利,杜恒熙却总是不安,心慌的无法言说。
夏末入秋,杜恒熙站在檐下,仰头看阳光热烈,白云纤细,丝丝缕缕,漂散无行迹,院子里虽然花朵凋谢,但树叶苍翠青绿,繁荣茂密,也是很明媚的一抹颜色。
天气清爽,鸟儿不停地鸣叫,偶尔飞到院子里的树枝上舒展羽翼转两圈,整体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只是有时候叫的过于亢奋,是向死而生的唱法。
杜恒熙听得蹙起眉尖,他对喂鸟的下人说,“你不要喂它太多那种膏,那是不好的东西,最好能减少用量。”
下人很疑惑地说,“您之前说最近太吵了,所以就是吃的正常鸟粮。”
杜恒熙愣了下,“那它是单只见到我这样吗?”
下人笑了下,“是啊,可能跟您更亲近些吧,一见您来了就有了精神。”
杜恒熙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衫,疑心是哪里沾了味道过来。“你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异味吗?”
下人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杜恒熙眨了下眼,紧攥着手指,立在原地,却悚然地打了个寒噤。
他转身走回楼里,小石头正在帮忙整理这段时间的账目,一见他来了就站起来。
杜恒熙坐到桌前,拿起刚刚没看完的报纸,字遛过了眼,却没进脑子去,看了会儿又放下了。小石头给他倒了杯酒,摆在他手边,是一种习惯。
他转向小石头,疑心病犯了,又问他道,“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小石头很干脆地摇头,“没有。”
“那鸟的嗅觉是不是比人类要灵敏许多?”
小石头摇头,表示不清楚。
杜恒熙不放心,把自己锁在家关了一周,除了例行公事外哪都不去,结果开始胸闷心悸,总是冒冷汗,四肢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情绪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
汗水模糊中,金似鸿站在他面前,露出担心的样子,“云卿,你这是怎么了?”
杜恒熙苦笑一下,哑声说,“我也不知道。”他有气无力地靠着床背,伸手过去小柜子上拿酒,喝了酒,才勉强舒坦些,能稍稍闭眼小睡会儿。
一日午后醒来,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路在逃命,后背都是虚汗。
下床时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他一手按着地板,低垂了头,另一只手揪紧胸前的衣服,自言自语说,“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杜恒熙双腿虚软地走出房门,张嘴想要叫人,喉咙却干的像着了火,发不出声,家里一个下人都看不到。他只好自己下楼,却连扶着楼梯的手都在发抖。
小石头抱着花盆从楼下经过看到他,连忙上去扶住他,让他依靠着自己,“爷,您是想要什么?”
杜恒熙抓住他的衣袖,簌簌发抖,闭眼忍受一会儿才说,“不行,我还是得回去躺一会儿,”
小石头扶他回房躺下。刚躺下来极是舒服,但过了一会儿就怎么都不对劲,浑身骨节酸痛,这样睡不合适,那样睡也不合适。杜恒熙蜷起腿,夹住被子,痛苦地用头抵着床单呻吟起来。
太阳西坠,房间内正一点点暗下来。
小石头站在床前,看了会儿,然后走出去拿了东西进来,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喝了点酒。
杜恒熙像是渴死的人掉进了池塘,狼吞虎咽,半瓶酒都撒在了被褥上,才回过一口气。
一有力气了,他撑着床单坐起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他抬起眼看向小石头,昏暗中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两颗水洗过的宝石。
抬起胳膊,杜恒熙抓紧小石头的手,掌心也是一片汗水的黏腻,声音沙哑不稳,“小心,我觉得有人要害我。”
马回德常光顾的地方叫江月书寓,说难听就是一间高档妓馆,有门槛限制,接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不知道也进不去。开价高昂,私密性强,功能也多,堪称五毒俱全。
杜恒熙落座后,叫来了那位熟悉的红旗袍姑娘,姑娘一见了他便娇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稀客啊,爷您怎么独自来了?”
杜恒熙抬手扶上她的腰,眉眼柔和,低声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你们这里回去,我总是很舒服,只是浑身懒洋洋的,没什么劲道,精神倒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