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樊笼(76)
杜恒熙好像松了口气,紧跟着又问,“已经死了的,能把他们埋葬了吗?”
金似鸿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好,我立刻吩咐人去做。”
杜恒熙轻松了一些,重新靠向枕头,眼帘半垂,低声道,“谢谢你。”
金似鸿却是一震,他紧绷着脸,从醒来到现在短短半天工夫,杜恒熙已经对他说过两次谢谢了。从前他不会这样,因为亲近,因为可依靠,因为尽在不言中。
而现在却变得这样生疏。
不甘心,不罢休,不应该是这样。金似鸿心绪起伏,脸上却不动声色。要将一切拨乱反正,彰显归属。
他弯下腰,把杜恒熙散乱的鬓发挽到耳后,低低唤了声,“云卿……”
杜恒熙莫名地抬起头看他。
而金似鸿对他笑了笑,一双深邃的星眸微微弯起,是很迷人的样子,然后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吻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的动作,却强势地要撬开他的齿关。
杜恒熙一愣,随后顺从地张开嘴迎合他,柔软的舌尖被他勾扯起来,因为亲吻得重了,碰到下唇的旧伤,杜恒熙略皱了皱眉,发出一声小猫般的轻哼。
不敢吻的太久,怕杜恒熙呼吸不畅。但金似鸿终于重新尝到了他的滋味,就十分满足。
亲吻过了,他立起身,好像手足无措似的,眼神晶亮亮的,面上也容光焕发。
而杜恒熙仍旧很平静,平静得不可思议,好像轻而易举的服从接受了,好像从前的隔阂没有出现过,金似鸿仍是他最喜爱的人。
金似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佛牌,“之前给你换衣服的时候取下了,现在我重新给你戴上。”他将玉器重新环上杜恒熙的脖子,绕到身后打了一个死结。
替他戴好后,金似鸿弯下腰,把头靠在杜恒熙的后背,深深吸了口气,“你还留着它,我……”声音断了一下,片刻后才压抑着说,“我真高兴。”
杜恒熙恍惚地感受着垂落胸口的玉器的冰凉,还有从后背传来的金似鸿的温度。
他慢慢放松了身体,好像浸入了温暖的水流。他闭上眼睛,知道自己需要短暂的休息,在此期间,其他一切都不是他考虑的重点。
养伤期间,日子过得很慢。
杜恒熙双腿明明是完好的,可金似鸿不肯让他下地,总是抱着他走来走去,好像他已经彻底的不能自理了。
一般情况下,杜恒熙都任由他抱,只有在去卫生间时会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的帮助,任凭金似鸿怎么耍赖都一脸严肃地不肯松口。他现在连换衣服都要假手于人,可连上厕所的私密都不能保有,那真的太过丢人了。
杜恒熙坚决至此,金似鸿也无可奈何,只好悻悻地看着他东摇西晃地走进卫生间,然后在里头待了半天。
等到再出来时,肩膀的伤又见红了。
杜恒熙脸上都是汗,颧骨上残留的咬痕也变得汗津津的,受了伤筋断骨的折磨,好像就怎么也休养不好了,靠着墙走了两步就要跌倒。
金似鸿忙上去扶他,搀着他坐回床上。杜恒熙依靠着他,平定了心跳后,又尝试着重新站起来走路。
金似鸿要扶他,被他拒绝。
杜恒熙扭过头,很郑重地对他说,“你不要帮我,我不想做个废人。”
金似鸿哑然地收回手,只能任由他去了。
中午喂他吃好饭。金似鸿去洗了个手,从顶上的柜子拿了罐药膏走出来。
杜恒熙本来在看新送来的报纸,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脱下裤子趴在病床上,让金似鸿给自己上药。
杜恒熙闭上眼,假装毫不在意这个过程,努力把自己当做一块毫无感觉的木头。
金似鸿动作轻柔,生怕自己弄疼了他,脂膏化开,烫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显出本来健康的颜色。
涂着涂着,手就掀开遮盖的衬衣,蔓延上了后腰,轻轻抚摸着,然后低下身响亮地亲了一下。
等金似鸿用手帕擦干净手,杜恒熙坐起来,脸已经涨红,嗓子也喑哑,穿好裤子,“我还有多久能出院?”
金似鸿恨不能他可以一直在医院住下去,打着哈哈敷衍说,“再晚一点吧,总要把骨头养好对不对,否则你以后手臂都使不上力。”
杜恒熙试探着动了动五指,发现虽然能动,但的确不甚灵活,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后来几日,杜恒熙开始坐在桌前做手臂肌肉的复建。他在尝试着用筷子把一堆红豆绿豆混在一起的豆子,分门别类地夹到两个大碗里。
这是很灵巧精细的活,他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了,也不过分出了寥寥几十颗豆子。
筷子总在半空颤颤巍巍地抖动,是因为他的手在抖,无法自控。
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手臂已经隐隐酸疼僵硬,手掌的筋也抻得发麻。
杜恒熙吁出一口气,放下筷子,看向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几根光秃秃的枝桠从窗边横生出来。
他并不急迫,知道一切不能操之过急,愿意慢而细致地让自己康复。
只要能够康复。
身后传来脚步声,杜恒熙没有动,他知道是金似鸿来了。他能听出金似鸿的脚步声,也能分辨他的呼吸,他熟悉金似鸿的一切,在复杂喧嚣的世界中,他总能准确无误地抓住这个人。
他想金似鸿的确是爱自己的,他救了自己又照顾自己,并且真心实意地为自己难过,难过得这么可怜。
他能爱自己,多好,多么难得。自己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永远停下。
可惜不行,金似鸿已经今非昔比,他也一样。
脚步声靠近。
“今天感觉怎么样?”一双手臂从身后换上自己的脖子,暖融融的气息酥麻地喷在耳廓。
杜恒熙闭了下眼,心中泛起温水一样的涟漪,“好多了。”
“怎么还在练这个?都半天了吧。”
杜恒熙微微笑了下,“也没什么事做。”
“先休息一下,我让你见一个人。”金似鸿说。
杜恒熙转过头,看到小石头从门口走进来,额头绑着绷带,还穿着之前破烂的旧军装,但头脸都洗过,显得很干净,眼神仍然坚硬。
杜恒熙冲他点了下头,露出一个笑,“你没事就好。”
小石头走过去,看到他满身的伤,眼睛就红了。转头盯着金似鸿时,眼神就像两把刀子,充满警惕。他觉得是金似鸿下的手,把杜恒熙弄伤了又关在这里。他会记仇,记得这个人是如何追捕猎杀他们的。
金似鸿无所谓小石头是怎么想的,因为小石头太渺小了,只是他送给杜恒熙的一件礼物。
金似鸿走到杜恒熙身边,把手轻轻放在他肩上,“我要离开几天,这几天让他照顾你。”
杜恒熙点点头。
金似鸿把杜恒熙抱回病床,又给他盖上被子,轻轻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陪他说了一会话,才眷恋不舍地离开。
第64章 报复
过了小半个月金似鸿才回来,杜恒熙精神已经恢复得不错。
金似鸿来的那天,给杜恒熙带了套衣服,兴高采烈地展示给他看,问他喜不喜欢。
杜恒熙歪头打量了番,随口说喜欢。
金似鸿记得他的尺寸和喜好,帮着他穿戴好,一套剪裁得体的深色条纹西装,紧身的浅紫缎子马甲,套上灰色大衣,一顶羊羔绒帽子,防止受风,黑色全指皮手套,把他打扮得十分俊俏,说要带他出去走走。
杜恒熙这一个月来第一次走出医院,外头已经十分寒冷,进入立冬。刚跨下台阶,就是一阵朔风袭面,他低下头,金似鸿从后上前搂住他,将他带入车内。
他坐上汽车,金似鸿攥着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他的手指玩了一会儿,就跟他十指交扣住。
杜恒熙则扭头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连树也焉头耷脑地没有精神,他看汽车驶向城外,不由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金似鸿意味深长地一笑,“做一件让你高兴的事。”他心情很好似地在车内舒展了手脚,又觉得座椅逼仄,不够宽敞。心血来潮地干脆横躺了下来,枕在杜恒熙的大腿上,两条腿交叠着翘起,皮鞋踩在座椅上,丝毫不怕踩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