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狱[无限](60)
连阙沉吟之际,身侧位置的人也在座位坐好,随手拿起一块打磨平整的零件。
“手札上写了什么?”
连阙揣在口袋中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温热的卡牌,仿佛没有听到身侧人低声的问话。
“知不知道房间里那些东西都是什么?”零一挑了挑眉,示好般率先说道:“我刚刚敲开了村里一户人家的门。”
连阙向来对这种免费提供的信息来者不拒,便兀自戴上手套,拿起零件在散落的肢体中寻找适合的位置。
“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所以我又去查看了其他住户,村子里只有孩子。”
连阙拼合零件的动作微顿。
“你说,会不会是老瘸子杀了村里所有的大人,毕竟那些东西不可能是他一个人的。如果是他杀了人,那些人的尸体现在在哪里?他又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放在房间呢?”
零一点到为止,又将目光转向连阙:“你直接带走了手札,难道不怕老瘸子发现?”
连阙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毕竟如果老瘸子经常翻阅手札,就不会落了那么多灰尘,还积压在那些遥控器堆中了。
况且……
见他仍旧不肯多言,零一再次问道:“手札上写了什么?”
连阙动作仔细地将零件拼好,这才抬起头:“什么手札?”
“……”
零一面上万年不变的假笑似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还未来得及再问,另外三人已挤回桌前,看着两人拼接部件,神色僵硬而畏惧。
“知道了这些东西是什么,你们还下得去手?”
连阙随手再次拿起几块零件仔细端详:“如果不做,你确定还能活过今晚?”
小磊被他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个人明明话不多,为什么每句话都这么噎人。他被呛得想要还嘴,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想说的话没说出口,因连阙话而不悦的目光却转为了轻松愉悦。
连阙察觉他神色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零件按顺序排好。
“算上早上那碗,你已经喝过两碗汤了。”
细小的零件在他手中被分为几组,连阙动作未停,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的身上没有什么变化?”
“有倒是有,就是我背上……”
“那叫什么变化?”老刘打断了儿子的话:“你背上的不就是青春痘,那些东西早就有了,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不要吃辛辣你就是不听!”
“好了好了,知道了。”小磊不耐烦地应付道,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连阙将桌上的零件大概分成几类,这才抬眼看向拿着零件在木偶部件上比对的父子二人。
无论是刚刚突然转移的话题、小磊说话间态度的转变还是如今的隐瞒,这两人明显在极力掩藏着什么。
尤其是……他和零一在老瘸子的房间搜查的时间并不长,贺贺因撞见了长发男的死亡赶回,但在他们赶回前院时,老刘和小磊就已经在院中了。
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会在表明自己去村里搜索的情况下,这么早回到院中,如果将这一切串联起来……
答案或许只剩一层未被捅破的窗纸。
沉吟之际,他的指尖划过未拼接完成的木偶头部,动作倏然一滞。
指下的触感与其他部位一样都是经过打磨的木块,却又似有微妙不同。连阙屏息转过木偶的头部,皱眉看向刚刚触碰的地方。
这些细小的木块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细看之下,他却发现这片已安好的部分似乎与他手中的碎块在颜色与粗粝程度上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以骨识人’。”
零一的话让连阙收回观察的目光,转而看向身侧。
“皮相或许可以千变万化,但骨相是不会骗人的。”零一正随手拿起一块零件,示意到他面前音色晦暗不明:“你说,如果有人可以识骨,是不是就能分清这皮下的是什么样的骨、是不是骨……”
“是吗?”
连阙避开他欲拍在肩上的手。
他想起初入副本时老刘的话,面上未显半分地将桌上的零件分成了五堆推到每个人面前,声音低得依旧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我怎么听说,能识出骨头的是狗。”
零一的神色再次一僵。
连阙则将自己面前的零件逐一快速在木偶不完整的一侧脸上拼好,竟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将人偶的面部完整拼好。
这一幕被其他几人看在眼里,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直到连阙将面部拼好,手套擦过被拼在木偶眼角零件那处众人熟悉的孔洞,这才站起身困倦地向房间内走去。
“等一下!”
小磊站起身,指着被分在自己面前的那堆零件怒道:“你倒是自己挑了好拼的拼好了,凭什么我们就要拼你挑剩下的?”
连阙停下脚步,转眸看向身后:“我可以帮你拼好。”
小磊正因自己的话对他产生了威慑力而暗自窃喜,却听他又复说道:
“但你确定,如果你自己不拼……你还能活过今晚?”
连阙的话似点燃小磊怒火的最后一根导火索,他怒极站起身便要冲到连阙面前,只是他刚刚站起身便被身后的老刘拦了下来。
“你跟他吵什么?!”
小磊被父亲制住无法再近半步,他却依旧像是一头炸毛的狮子,如今听了父亲的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愤怒也变成了扭曲的狞笑:
“是啊,今晚就是你的死期,我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他的话让拦住他的老刘紧张看向连阙,但连阙的面上却没有任何愤怒或其他情绪,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局外人一般欣赏着面前的闹剧,也像是就在等待他的这句话。
三人身后却传来贺贺惊喜的叫声:
“都是分好的!我这堆零件都在后脑部,你们快看看你们的零件是不是分别是手臂和躯干上的?”
老刘和小磊闻言下意识看向贺贺面前的零件,果然她也正在快速将人偶的头部拼好。
“你说得对。”
连阙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唇边却挑起了一抹讥讽的弧度,径直走进屋内:“我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
……
夜半时分。
在阵阵催梦的雨声中,昏暗的房间内安宁如常。
窄小的单人床上,厚实的棉被鼓起一道深眠的弧度。
地板间传来的细碎吱呀声被淹没在雨声中,也未惊醒床上那人的梦。
然而就在这张单人床下,震颤的地板裂成的条条长块中,一块木板渐渐抬起头。
它将头扭曲着转向天花板,花纹如同诡异的嘴角还挂着耸人的笑容,木板两侧竟似有生命般分叉出一双手。
在地板摩擦的声响中它一点点自条条地板中将自己拔出,扭动着僵硬的身体时木板间发出阵阵细微的咔嚓声。
这间卧室的温度明显比他预想得要高上许多,这让它更加愤怒。明明他应该与其他人一样,在雨夜中湿冷的房间内瑟瑟发抖,为什么他却能这样安逸地睡着觉。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今日不就是他的死期。
他会交出那双好看的眼睛,成为木偶身上最美丽的点缀。
他也会为他曾经的干预付出代价,它要将他的头骨敲碎,做成木偶光鲜的脚趾甲。
这样想着它握住夹在地板条之下的尖锐小刀,桀桀怪笑中一跃跳上了床榻,向着蒙在被褥之下的人伸出手——
“东西你既然吃了,现在是不是该……以眼还眼。”
它的手停在半空,预想的一切却并未发生,它匪夷所思地再试了一次,盖得严严实实的棉被中依旧没有半分动静。
它终于等不及,举起手中的刀一把扯开面前的棉被。
就在它掀开棉被的瞬间,被下之人便一跃而起,迅速制住它手中的刀,扯过一旁的遮光窗帘几吸之间便将它牢牢缠缚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