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狱[无限](50)
9……8……7……6……
连阙猛然间似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淋浴关闭。
飞速下坠的数字最终停在了仅有个位数字的4上。
他算好了房间的收费、吃饭的收费,却唯独没有料到在已付款的房间内洗澡洗衣……还要收费。
连阙黑着脸快速将身上的水擦干,随手将洗衣机内已被烘干的衣服重新穿好,在逐渐倒数的时间内跌跌撞撞地冲出浴室。
此刻门外终于响起了侍者送餐的按铃声,景斯言在这片混乱中重新睁开了眼睛,平静无波的目光中也生出了一丝疑惑。
连阙极少有这样慌乱的时刻,他的头发未来得及擦干,还有水珠顺着发丝流下氤湿了上衣,他刚刚将裤子系好,在门铃声中并未去开门,而是快步冲向被搭在一旁的外套。
偏偏这样的时刻,连阙的脚下一滑,径直扑向那件外套。
寒风就在这一刻掀起他的衣角,细雨滴滴垂落在他的身上。
连阙攥紧在最后一刻被他握在手中的外套,预想中因惯性的跌撞并未到来,一只手在他重心不稳时堪堪虚扶住他的手臂。
天空是一片灰蒙,雨滴带着寒意打落在两人身上,在脚下的水洼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里已不是刚刚酒店的客房。
石砖铺就成蜿蜒的台阶,穿过古朴的石桥就是一座雨中静谧的村落。
暗红的屋檐错落在雨幕与稀疏的树影间,宛若一座避世的桃源小镇。
只是此刻寒风如刀削般刺骨,穿过被雨打湿的衣衫时仿若要将这份阴冷钉入骨髓。
连阙的面色不由变得更加青黑。
什么588的房间,200的双人餐和见鬼的收费洗衣洗澡……他将那位设计了整座十九狱规则的前地狱之主在心中骂了千万遍,最后只余下一句:
“那位前地狱之主,他最好真如传说中一样已经死透了。”
景斯言的动作极不易察觉地一僵。
连阙莫名看向身侧,只见景斯言已微微颔首隐去了眼底的神色。
他也未再多问,快步穿过石桥走进了眼前的小镇。
过了石桥,路边便是一处歪歪斜斜的石碑,上面是不知经历多少岁月陈旧的刻字:
木匠村。
这里与其说是村庄,倒更像是一座避世的江南小镇。
雨越下越大,连阙目不斜视地走进村子,在村口便看到一名年逾五旬的老人,老人只有一条腿,此刻正坐在院中的雨棚下锯一块木头。
经过了上一个副本,连阙对雨天和木匠都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那位老人却已经看到了他,搁下手中的锯子不悦地招呼道:
“这么慢,都等着你呢!”
身后果然已不见了景斯言的身影。
连阙走进院落,这才看到院墙之后的雨棚下还站了五个人。
这五人分别是一位长发及腰神色惊惧的女人、一名皮肤黝黑精瘦的中年男人、一对父子和站在角落低垂着头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
随着连阙走进院落,众人打量的视线逐一落在他的身上。
最角落沉默的黑衣青年也随之缓缓抬起头,露出隐在碎发之下的单边眼镜。他的视线原本只是不经意地扫过连阙,一目之下,原本淡薄的目光竟似有迟疑。
连阙不知这样目光的含义,便若未察觉般在一侧站定。
“各位远道而来,都是为了跟着我老瘸子学手艺的!我这人没什么忌讳,你们可以叫我师父也可以跟村里的人一样叫我老瘸子。现在能踏踏实实学手艺的人可不多了,希望你们是真的想来学习的,我们木匠村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个木匠,只要你们肯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老木匠撑着拐杖站起身,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笑意:
“这木工之中,最为精细的手艺就是木偶了,最顶尖的匠人做出的木偶……可是会复活的。”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只觉冷风拂过,身上便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们不就是来跟我学这门手艺的?”见众人面色有异他再次笑问道,随即便兀自说道:“接下来的五天,我会带着你们一同做木偶,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去房间。”
他说着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示意众人跟上。
众人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一旁的木堆上。
这位自称老瘸子的木匠,他刚刚锯出的木头……都是为了制作木偶的。细看之下,木堆后的墙角处,还丢弃着一堆四肢或面部残破的木偶。
木偶被随意丢弃,以扭曲的姿势淹没在土墙边,此刻伴着细雨显得格外诡异。
“都愣着干什么呢?还是你们今天就想干活了?”
老瘸子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惊醒了众人,几人忙跟上他的脚步,连阙也在众人身后与那位单边眼镜的男人前后走进了小屋。
过门时那人的指尖无意自他的手背划过,即便是如今这样寒冷的天气,对方指尖的凉意也依旧难以忽视。
房屋外风雨湿冷,房间内却比屋外更加阴冷,刚刚走进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被冻得打了一个寒噤。
这间房子内比门外要显得陈旧,处处散发着阵阵腐朽的怪味,脚下的地板脏污,踩上去时鞋底也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
连阙低头打量着脚下的地板,抬起头时竟再次撞上那位戴着单边眼镜男人打量的目光。
视线相触,那人也未回避,反而微挑起唇。
老瘸子将刚刚锯好的木材堆放在墙边,走到众人身边引路:“家里乱了点,你们的房间在这边。”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两侧分别有几扇紧凑的房门,顺着半敞的门望去,每间室内都极其闭塞,只草草放置了一张单人床。
这样的小屋刚好有六间,狭窄的空间和简陋的环境多少让人觉得不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间房间还有一扇不大的窗子。
老瘸子的房间在最靠近门的左手边,相比之下他的房间要宽敞许多,只是此刻房门紧闭,众人也难以窥见房间内的景象。
“每人一个房间,饿了就自己去厨房找吃的。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七点,我会在这里等你们。”
他说罢便似困乏地哼着歌走进了房间,只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这里的房间的确都没什么不同,只是门外下着雨,房间内也异常阴冷潮湿。老瘸子离开后,几人虽然面色畏惧,但到底也并非是第一次进本,有人查看起四周的环境,也有人去尝试打开室内的空调。
雨不知下了多少天,潮湿发霉的气息充斥了整个房间。
长发女人绕过厨房积满了灰尘的灶台,看来房间主人已经许久未开过火,好在冰箱内堆满了馒头、面包一类还算新鲜的食物,明天也可以去四处走走,他们这几日至少不会为食物的问题发愁。
连阙站在质朴的桌边,刚刚淋过雨,此刻未干的衣服贴附在身上,让星微自窗缝中钻入的冷风也显得格外刺骨。
他不自觉将手揣进口袋,抚向口袋中的卡牌。
连阙的指尖很冷,卡牌似有所感般散发出阵阵温热。
在这之前他可从未想过召唤卡牌还能有这样的用处,一时间竟因新奇冲淡了因临时被拉进副本的不悦。
但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却触到了奇怪的异物感,连阙诧异地将那样东西取出,只见掌心静静躺着的是一把小巧的木梳。
这把木梳他自然不会觉得陌生,因为它正是在第一个副本中他曾用来为莎莎梳头的那把。
只是,他并没有使用空白牌,这把木梳怎么会随着他被带离副本?
未来得及细想,一阵宣泄愤怒的摔砸声便将他的思绪拉回——
“灶台、空调这些东西都是摆设?!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冷的天怎么住人!”
瘦而黝黑的中年男人一拳砸在空调的面板上,随即脚步踉跄着走到一旁的桌椅边坐下。
绷紧的下颚线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痛苦,连阙的视线落向他按在腿部的手掌。
“你的腿怎么了?不要紧吧?”
那位五六十岁带着儿子的父亲也察觉了他的动作,似不经意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