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狱[无限](297)
在前赴后继的人影中,连阙窥见了熟悉的面孔。
胖子的身形原本隐在人群中,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眶他心虚地动作一滞,竟觉得即便在人群中也已无所遁形。
“对不起,我……”他吱唔的声音很轻,似说给自己也似对神明的忏悔与祷告:“我只是想活下去,想回到人间,我……”
只是一瞬,那迫人的威压便随着被围剿的神明转过头而抽离。
一如这世间的神明不会为任何一个人驻足。
但在这一刻,他竟觉得奇怪。
他知道有现实世界的人混入人群,或许连阙是不想伤及无辜,但他为什么觉得……始终缄默的神明似在等待或顾忌着什么。
所以即便弑神日重演,即便万鬼围攻,即便知道梦境之主就在眼前,即便烈火灼身……他也依旧穿梭在深渊之下。
晏知微眯起双眸,似也对连阙的反应有所忌惮。
如果连阙有办法唤醒若紫的记忆,即便记忆并不属于她这个外来者,而属于真正的若紫,或许他便可以叫醒这场梦。
可是,他在顾忌什么,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又或者说……眼前的若紫与连阙有何关联?
晏知微直觉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正待细想,忽听到深渊下传来鬼魂浑浊而凄厉的惨叫声。
“那、那是……”
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晏知微察觉不对,探身去看便见万鬼呼啸的深渊之下数条腕足冲破虚空,缠住鬼影将它们重新拖回深渊。
被前后夹击的连阙终于得以片刻喘息,踏上横亘在深渊上的摩天轮铁架。
始终站在一旁对这场战争并未干预的晏知微握紧手中的骨镰,目光在深渊之中搜寻着。
人群后伺机而动的若紫见时机已至,埋藏在连阙衣角的鬼火在这一刻重燃,竟如同打下的锚点般将游荡的鬼怪尽数吸引至连阙的身边。
它们如陷入狂化,不顾性命地拥向静立在摩天轮铁架上的人。
面对疾风骤雨般倾泻而下的鬼影,连阙始终垂目望向脚下深渊中腕足不断出现又将鬼影拖入虚空的残影。
就在这些鬼影即将触及连阙的衣角前,一道迅捷的身影已挡在他的身前,数不清的腕足自二人脚下的深渊涌出,阻断了鬼影的去路。
就在若紫欲伺机偷袭时,几条腕足也已顺着她的四肢悄然将其缚紧,禁锢在铁架之上。
仅仅瞬息之间,深渊之下叫嚣的鬼影已得到了制衡。
伺机而动的厉鬼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戒备望向来人。
周遭嘈杂纷乱,连阙始终只站在原地,望向几步之外站定的人。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直到那人终于转过身。
即便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在他转身的刹那连阙依旧呼吸一滞。
那是景斯言,又似并不是他。
眼前是一张被异化侵蚀的面孔,他的双眼猩红,耳侧布满异化的黑暗裂纹,随着他的转身数条透明的腕足在他的身侧舒展后又渐渐隐入风中。
他的眼底满是野兽般嗜血的凶光,此刻正牢牢锁在连阙的身上。
原本如临大敌的晏知微看到这一幕紧皱起眉,停下动作在连阙身侧站定同样观察着突然造访的人。
“他、他被彻底污染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的惊呼让恐惧蔓延开来,原本畏惧的众人不约而同向后退避着。
“看来,他为了汲取力量,已经失去了神智。也或许他们说得对,他只是一个残影,在消灭本体后彻底沦为了没有意识的怪物。”
晏知微叹息着示意连阙退后:“我本来以为他会将自己的贪欲隐藏得很好,想不到还是暴露了。只是可惜,两次十九狱开启,他都没能通过考验。”
连阙未动,只将目光落向“景斯言”的手臂。
但他不止手臂藏在制服的衣袖之下,就连手上也被一圈圈绷带缠束,除了那张脸将一切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到了现在,你甚至看到他为了力量亲手杀了梦境中的自己,变得这样面目全非被异化吞噬……”
见连阙不动,晏知微的喉间干涩沙哑:“你难道还不相信他始终在觊觎你的位置?!”
斗篷之下,神明空洞的眼眶始终望向“景斯言”的方向。
“他想要什么。”连阙的声音平缓而温和,如同神明宽恕无声的祷告:“不如亲口告诉我。”
回答他的却是那双异化后空洞而嗜血的眼睛。
“景斯言”抬起手,空中舒展的腕足在下一瞬竟齐齐缠向连阙的方向——
第142章 第十九层:八重梦镜(三)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曾经的信徒满目猩红,却克制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生涩而虔诚地吻上他的手背。
转眼间沧海已成桑田,随着“景斯言”将指尖缠绕的绷带一圈圈解开,舒展的腕足裹挟着凛冽的杀意而来,他与他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两端。
连阙躲避着虚空中横生的腕足,但无论是交错的腕足还是飞旋的子弹,皆是步步杀招。
“百年前你改变了地狱的规则打开了地狱神明位选的资格,也改变了他的命数。他不应属于地狱,却在得知身怀神罚后来到地狱……就是为了杀了你取而代之。你看,这就是人性,你的宽恕与仁慈终将化为刺向你的利剑。”
“所幸百年前他并未通过十九狱,如今回到这里,不过是想利用规则的漏洞潜伏在你身边,完成神罚……登上十九狱成为地狱全新的神明。”
“如今你后悔吗?毕竟,是你亲手将这份弑神的神罚交给他。”
晏知微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隐隐似因兴奋而产生的战栗:“现在,只要杀了他你就可以重回神位,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我的神明,从始至终,永远站在你身边的人只有我。”
连阙在细密如蛛网般的攻势下难得分神看向晏知微,意味不明道:
“百年前杀死我的人可不是他。”
晏知微顿了顿,叹息道:“所以你现在才能安然站在这里。”
景斯言的攻击不止,不多时连阙的斗篷间已布满了细小的划痕。
千疮百孔这样的词汇用在骨骼之上,在不见血的杀戮中仿佛看不到神明的哀恸。
唯有劲风如刀削般凌厉地划过苍白的骨骼,留下一阵阵令人不适的刮擦声。
“景斯言这是……来真的?可是怎么可能,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他也绝不可能背叛连阙的。”
暂时摆脱晏知微后,贺同舟便躲在角落拆装零件,打算做出几件临时的武器。此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半空中缠斗的二人:“是了,这一定是晏知微的阴谋,一定是假的。”
他说着如想确认般看向江雾,没有一次比此刻更加渴望江雾说出肯定的答案。
只是随着腕足躁动,群鬼为了搏出一条生路四处流窜,游乐场内一片混乱间有人已将注意放在角落无法再使用屏障的二人身上。
“有人来了!”
瞥见光脑中提示有人靠近,贺同舟本能般将并未回答的江雾扑倒向身后的草丛。
偷袭者的攻击就落在二人刚刚离开的位置,江雾不着急收回本欲防范的手,讶异看向将自己扑倒的人。
贺同舟却未看他,只随意起身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江雾解决了来犯的鬼魂,想起他刚刚的问题:“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
贺同舟被他问住,什么是他希望他如何回答,可是他还没将疑惑问出口,对上江雾的目光……他如被一根鱼刺卡在了喉中,满目恍然。
“我答与不答,你怎么都是这个表情?”
江雾见贺同舟神色黯然,叹息道:“那人是不是真的,连阙一定比我们更清楚。”
贺同舟周身的血液逐渐冷了下来。
是了。
即便连阙应对攻击已分身乏术,但贺同舟不难看出,他始终在见招拆招,并未对对方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