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63)
“我真的不知道……”他垂眼,叫窦青呼吸一紧,泪珠顺着鸦睫润湿了夜,就像那些人的生命一样悄无声息,“原来。”
“我冷了,热我的是旁人的血。”
“我热了,冷我的是旁人的泪。”
这繁华城楼彻夜不灭的灯火,要靠吞噬草芥余烬的温度点燃。
作者有话说:
二更,鸽之,明日一定。
第41章 (很痛预警)
“从前听父亲常说,三叔家独苗小子长得好,如今看来若是女子,可不得把本宫比下去了。”楚凝烟招来侍女端上茶果,这几日她总令楚瑾进宫。
这瑶华宫装潢华贵精细,连地毯边角处都是镶银缝金,另有珠宝镶嵌的器皿盛着美酒佳果,大块的冰放置在房间角落处,清凉幽静,如入神仙之界。
“淑妃娘娘风姿绰约,何必调侃民。”虽知楚凝烟是皇帝派来安抚他的,楚瑾还是不想迁怒于面前的女子,但他性子比起以往更沉了一些,开口次数也更少了。
“还说什么民不民的,你是我楚家人,怎会止步于民,”楚凝烟拍拍楚瑾的手,亲热道,“你就别为陛下那事恼了,本宫特意上陛下那求了个人情,他拿了你东西,自然也要给你一些才对等。”
楚瑾想,他拿走的东西,是永远不能弥补回来的。
“别不高兴,你瞧,”楚凝烟将一纸契书交给楚瑾,“本宫求着陛下补偿你,一份是京城一座府邸,二份的,是给你个闲官职。”
匆匆扫过契书,楚瑾听得一愣:“给我闲官职作何,难不成也要我学那些大臣上朝?”
“傻小子,”楚凝烟捂着嘴咯咯笑,“给你个闲官职,叫你自己也能在京城立足,不必见了谁都因是白身位低一等,做那点头哈腰的丑态,失了楚家名分。”
“原是如此,”楚瑾默默琢磨,“多谢淑妃娘娘照应。”
“本宫算你表姐,你我二人倒不必如此生分,”楚凝烟有意拉拢楚瑾,她令宫女端上冰镇的西瓜,人却迟迟没来,楚凝烟皱眉道,“今个谁当值?”
“回娘娘,是冬莲。”她身旁伺候的大宫女弯腰说道。
“这蹄子惯会偷懒,明知今日有客还敢怠慢,若不治倒叫外人笑话我瑶华宫御下无方,叫人把她给我拖过来!”原本面容柔美的女子立刻柳眉倒竖显出怒意,与刚才对待楚瑾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瑾看着她静静地想,想必,她是觉得自己和她是一类人才好言相待。
这神仙境叫他浑身不自在,楚瑾虽不屑这一座府邸,却不能驳了楚凝烟和皇帝的面子,他装作珍惜模样收好契书后起身告退:“今日叨扰淑妃娘娘良久,民楚瑾本往京城是因与商会有事相商,如此多待不便,特此斗胆请辞。”
楚凝烟见他收好契书,只当他是忍下这口气接受现实,眉眼舒缓语气重归柔和道:“你能想通再好不过。”
他行礼告退这繁华的金笼,日头照在身上竟然第一感不是灼痛,反而如获新生。
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拽着一个脸色发红发烫的宫女匆匆赶来,楚瑾正好路过,他转过目光终究心下不忍地拦下大宫女。
楚瑾将自己腰间的鱼龙白浪冰翡翠玉佩解下递给大宫女:“愿姑姑替我向娘娘传一言,看在这鱼龙白浪同是一宗的份上,饶了她吧。”
那宫女脸色发烫嘴巴泛白,应该是暑热上头,大宫女收下他的玉佩继续拖着那宫女往宫殿中走去,那宫女不断回头看着楚瑾,抿着唇红了眼,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楚瑾已经走出瑶华宫,只能隐约听见宫中传来几声斥骂,突然插入一阵沉默后,斥骂声消匿了。
希望,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腰间失去了一直以来佩戴的玉佩让楚瑾感觉空落落的,他走出宫门时望见宫墙之上懒懒趴了一只雪白的狮子猫,狮子猫发现楚瑾看它十分敷衍地喵了一声,又转过头继续趴着睡。
连日来阴霾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楚瑾伸手将钱袋里的竹猫拿出来,他左看右看,那小竹猫憨态可掬,越看越喜欢,他将小竹猫缠上一根细丝带挂在腰间,取代了原来的翡翠玉佩。
“小瑀,”楚瑾捏着竹猫轻念,“千万,不要变成让我失望的模样。”
他相信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没有他在身边,也一定会记得他的教诲。
他这么想着,甚至想不到,现实比信念中更眷顾他,就算失去记忆,楚瑀也未曾忘记习武的初衷。
京城里死了人的事似乎是司空见惯,人来人往麻木着,不曾注意到几个与自己无关的身影倒下。
从楼架上坠落的尸体被人匆匆拖去掩埋,太平盛世尚会死那么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何况这边境战火不停的时候呢,虽然远方的火烧不到京城,但就算不因战乱和苦难而死,在京城被某个骄矜的权贵看一眼,命贱承受不了这个福气的人,死了也不可惜。
战争从来不会有演习和预告,楚瑀第一次闻到狼烟时还在发蒙,直到孟长青拖着他跑出营帐,将长枪塞到他手里吼道:“入队列阵,有敌夜袭!”
他握着长枪心里还处于迷茫,只能跟着大部队一同赶往黄沙关最偏远,也是离他们军营最近的村庄,楚瑀看着熟悉的路线心下升起不好的想法,他捏紧了长枪,一双眼睛沉入比夜色更黑暗的深渊。
距离那日姑娘送他粥的日子还不到半个月,他记忆好,随便看一个人也能记住她的相貌,被太阳晒得微黑的皮肤,干练绑起来的头发,羞涩而明亮的笑容。
他对她没有喜欢,可不妨碍他不想让人破坏这一切。
孟长青骑着马冲在第一列,远处的村庄已经被火点燃,散发出阵阵浓烟,尖叫和哭喊夹杂着晦涩难懂的蛮语,楚瑀的心凉了片截。
原本宁静的村庄房屋倒塌,不断有女人哭喊着逃脱匈奴的身边却被狠狠抓回来,衣衫就这样被大咧咧扯破,有人捂着脸哭泣,而性子更烈的已然一头撞墙而死。
几个匈奴扔掉手里死掉的女人叽叽咕咕商量着,准备将男人也带回去做劳动力,他们还未动手,孟长青气红了眼大吼发令道:“苍狼军听令,凡擒匈奴一应斩杀,一个活口不留!”
士兵拿着长刀长枪与匈奴厮杀,刀光剑影间有血溅到了楚瑀脸上,他摸了摸脸,孟长青直冲敌军内部与敌首相斗,无意察觉楚瑀竟在发呆,大怒道:“混账玩意儿,战场岂容你发梦!”
这一吼吼醒了楚瑀,他握紧长枪,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些女性的尸体上移开。
黑夜下浓烟滚滚,尖叫和混乱,兵甲相撞的声音让楚瑀血脉偾张,他似乎天生适合战场,长枪如龙搅动四海,枪头银光闪过艳色,红缨浸湿了血。
尖锐的枪头刺进人的身体时能很明显地听到一声噗呲,拔出来时便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楚瑀听着一声声噗呲,越战越兴奋,最后长枪竟在战场上横扫出一片血色空白,衣衫沾满粘稠的血,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凉薄,眸随枪动耳听八方,五感灵敏的人实在在夜色里占便宜。
这场战斗持续到天明,楚瑀出枪的动作都逐渐麻木,他分不清眼前的人是敌是友,直到眼前一个人也没有,他用长枪撑着地,低头见自己满身血迹。
旁边一个身影悄悄接近他,楚瑀下意识出枪却被捏住了,孟长青弹了下楚瑀额头道:“小疯子,结束了。”
结束了,楚瑀松开枪倒在地上,他才发觉自己很累,非常的累,孟长青蹲下来替他检查,惊讶地发现楚瑀身上并没有几处伤。
“你是个天生适合战场的,”孟长青拍拍楚瑀,“第一次是要缓缓。”
“赢了吗?”楚瑀侧头躲开孟长青的手问。
“赢了,”孟长青刚才处决了昨晚看哨却缺席的士兵,那士兵是宣文牙一脉的人,他火上心头直接一刀砍掉那个只知道在军营混吃的狗东西的头,宣文牙现在都对他没好脸色,“属你最能打了,以后我死了,将军给你做。”
楚瑀从地上爬了起来,很多村民已经开始重新修建房子,大部分人都沉默麻木又好像是习惯着,只有失去家人的百姓会停留在尸体边哭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