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101)
“中秋前三日程安和不在家。”楚晟见张清英盯着他不说话,心下微微加快跳了一阵,他侧过脸对着铜镜将长发擦干,张清英走到他背后捻起一缕湿发抹开,下意识道:“有香味。”
“还有?”楚晟苦着脸,皱着鼻子将自己的头发捏过来闻了闻,见他如此在意,张清英唇边漾出一点笑,轻声道:“不是脂粉,是皂角清香。”
心下一点郁躁来得快去得更快,很快就被张清英忽略过去。
“又是一年中秋,”楚晟突然叹了一声,他开口后又停顿,笑道,“好久没过过大家都在的中秋了。”
自莫瑀离开玉京三年,楚府的大小节日都过得不热闹,倒并非差了什么物什,只是楚瑾总笑着陪他们玩乐,却在人散宴尽时独自望月赏花期已过的牡丹。
光秃秃又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念着种牡丹的人。
如此楚晟便不忍心将每次节日安排太过,总是很早就散去众人,独自陪楚瑾四处闲逛良久。
到楚瑾觉着疲累便送他回房,那时玉京之外正是华灯初上,他一人走在街上看人海茫茫,有人思家思故乡,他却不知该怀念什么。
他一个本就不受重视的庶出子,姨娘早年就去了,父亲连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若不是偷着替大哥写功课换来看书机会,他恐怕会这样浑浑噩噩在那里呆一辈子。
幸而他爬了出来,甩开了泥泞的过去,不必再为半个干馒头低声下气,也不必再看着旁人赞赏大哥才华,对自己鄙夷轻蔑。
楚瑾心有郁疾,他本该独身一人。
只是他总是能与张清英正巧相碰在同一家点心铺子,四目相对之下竟生出默契一路同游。
一年射箭讨个好彩头,那彩头是一盒冰皮月饼,里面又是他最喜欢的蛋黄莲蓉,心馋眼馋看了许久,偏偏这双手拿纸笔算盘账本在行,对这些刀剑长弓一点办法没有。
“想要?”他听到张清英以肯定的语气问,不等他点头,利箭扎穿靶心,而后传来一道凌厉裂声,竟是两支箭前后射出,后一支将前一支推进靶中更深处,而后破开第一支箭插进靶心。
他一个不会弄武的人睁大了双眼,周围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和赞叹。
楚晟呆呆看着张清英被一群姑娘围着递上香囊手帕,人群中的人摇摇头,只拿着那一盒冰皮月饼拉过他的手离开,待人群热闹散去才对着他道:“不管你想不想要。”
“我想给你,算我擅作主张,希望你能……”
张清英停下来认真想了想,看着楚晟试探道:“欢心一点?今日中秋,你若爱酒,我陪你。”
张清英不会安慰人,看着楚晟眼底落寞自己心里也生出一丝苦意。
若是他喜欢吃这点心,替他赢来,想必他就会笑一笑吧。
第71章
“中秋还早着。”张清英替楚晟拿过麻布擦干头发,指腹下的长发柔顺如黑缎,他五指穿过偷来一缕皂角香,倏地觉得黄昏照进来的光难得,催暖一颗心宁静平和下来。
他未察觉的笑意逃逸到唇边,低眉温柔道:“若想吃什么点心,我已在这街上走遍了,知道哪处茶香饼酥,你……”
他停顿片刻,迟疑缓缓出口:“不必再虚与委蛇去询问乔三娘,我自能带你去。”
这话来得突然,楚晟静静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回话,只抿唇按耐住心跳,感觉自己最近越发不对劲起来。
可是哪里不对劲,他又始终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感受。
宣姣姣偷偷探出头望着雅间之外那身着红衣的女子,她容颜艳丽身姿曼妙,一举一动自有一种风情韵味,眉间朱砂花钿恍若真是一朵红梅,张扬恣意。
玉仪妆见那少女偷偷窥视也不恼,只勾唇一笑落落大方,明艳得如同正盛时的牡丹,恍得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眼前只剩这一片极致的华丽。
“此时米价倒正好,不过秋收后会降一些,那时价更佳。”玉仪妆指着下面呈上的价目同窦青商议。
她从玉京前往京城,只因宫中娘娘一句喜好玉满枝的服饰,顺路于商会遇着了打探米价收购粮食的窦青。
知晓定是楚瑾于安州出了问题,她便亲自与几个相熟的米行管事谈了米价,让众人卖给她一个人情。
“应是应急,等不到秋收了。”窦青摇头道,他将各米行价格整理好,又叫人随意去各家买些米回来查看质量。
八成是安州粮食欠收,他定要快些确认质量将粮食运过去。
自从楚瑾离京后窦青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稳坐京城的皇太子像一枚安静了不知多少年的震天雷,说不准何时会炸开。
程安和一早就以宗族长辈病重为由驾车离去,得着信的楚瑾只笑不语,待程安和回来之日自有一份大礼相送。
辰厌混进了苍狼军里自有别的计划,莫瑀与张清英已偷着将整座府邸翻了个底朝天,犄角旮旯都翻遍了,连程安和床底下垫了几块银两都清楚。
从书房暗格里取出来的黄册记载着每家每户的人口和田地,官员以此按照条例进行征收税款,楚瑾翻了两页,拿出纸笔与楚晟一同计算核对。
原本邀约的中秋之前的香艳同游被楚晟称病躲了过去,乔三娘不信邪前来敲门,开门的却是眉眼冷淡的张清英,他天生气质冷肃,沉眉看来有股审视威压。
乔三娘不敢勾搭这种人,却不甘心放走一块好肉,于是撑着气势笑道:“今日晟公子可好些了,我听着他病了,特来看看。”
她想往里面张望一番,里边却被张清英挡了个完,边边角角都窥不见,更别提见楚晟的身影,张清英道:“他头疼得厉害,现下刚睡着。”
乔三娘自不好再去打扰,只是归途越想越不对劲。
缘何张清英会在楚晟房内?
在房内正核算税收的楚瑾似笑非笑打量张清英道:“不想河晏哄骗起人来也是这幅君子模样,倒是一点不让人怀疑。”
草纸上记录得凌乱,楚晟待乔三娘走后才默默敲起算盘,他手速很快,最后结果与楚瑾的相同。
核对完后他满心好奇问道:“玉衡从不打算盘,只在纸上做笔画,有时却比我算得更准,难不成是心里打了个算盘?”
将结果记好后楚瑾放下笔,他听到楚晟的问题有些犯难,毕竟此时未引进阿拉伯数字,若像现代人一般写式子便过于繁琐。
但楚瑾还是仔细用字代替数字写下计算的格式,详细讲了讲如何将每个数据对齐后进行计算,另有补数,平数和拆数等技巧。
一旁研究西山地图的张清英和莫瑀也偷偷支了个耳朵偷师,楚晟试了两次,发觉除了下笔时写字繁琐外,熟练之下速度也极快,只是他还是更习惯算盘。
“南阳郡税收足比寻常多了三成,更有修路建庙的出账,”楚瑾眉头一皱,回想起来路的泥泞,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泥巴路修得如此天然去雕饰倒是世间罕见,更别提这寺庙。”
寒苦地区的百姓日头艰难,心上便容易生出寄托,大多都将寺庙当成心的存放处,可惜这寺庙僧人不修心,危难时刻还在利用群众心理大捞香火钱。
想来与程安和是一丘之貉。
“昨日已探过普宁寺,庙头不大,假山流水倒是齐全,”莫瑀望着手上地图画下几个伏击点,“佛像庄严,其下却藏金千两,另在住持房内搜出珠宝与古董数件。”
私吞香火,侵吞金佛,念佛修心,修的是一颗玲珑敛财心,经书渡己,渡的是万丈红尘贪欲海。
“香火供给给这样的人,只怕百姓知晓会如何动怒心寒。”楚晟长叹一声,为这一方百姓心哀。
“我已寄信于大伯陵州刺史,陵州兵马充足,不日将会到达南阳,”楚瑾磕下眼睑忽而笑道,“我来时早顾及着中秋,叫人迟些日子拉来米粮肉蔬,想必也快到了。”
百姓不易,这中秋便备一场流水宴席,让他们歇息歇息阖家欢乐一场。
闻着大娘与几个阿婆炖着的大肘子,阿虎和田间地头几个玩闹的小伙伴都馋得直流口水,平日里一点油腥味都闻不着,看到这一大锅炖肉直接是路都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