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26)
“就今夜。”张清英眸底闪过微光。
“玉衡,我找人送你先回去吧。”见楚瑾面色疲倦发红手脚僵硬,楚晟有些不放心道。
若是陈焕见了,说不定会扒他一层皮。
“也好。”楚瑾倦怠点点头,他确实累了。
找临时马车将楚瑾送回家,楚晟带着张清英往李树家赶去。
玉京为了促进商贸和经济,是全国唯一一处没有宵禁的地方。
楚晟和张清英慢慢往城北走,时间还早,他们决定在深夜等人熟睡后动手。
“张兄祖籍何处?”楚晟担心一路上气氛过于僵硬尴尬,于是开口和张清英闲谈。
“京城。”张清英比楚晟高一些,他肩宽腰窄身材颀长风流,偏偏气质正气,往人堆里一站就有种鹤立鸡群的效果。
京城,楚晟思忖到一个想法后心下惊愕,试探道:“张兄可是来自京城张氏,张首辅之系。”
张清英眼色黯淡半秒,抿唇道:“正是家父。”
楚晟愕然,没想到张清英是当朝首辅张顺志的儿子。
“原来张兄家学如此渊源。”
京城张氏世代为官,张顺志乃当今首辅,其父张治越更是三朝元老,如今功成身退,虽不再参与朝政却有一品官衔在身。
张清英突然停下脚步。
楚晟在寻常男子里身量也算出众,但拼不过张清英天生优势。
他气势骤升压迫地逼近楚晟,黑沉的眸子平静又隐忍。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们,我和他们,除了血脉外也没什么关系。”
自知说错话的楚晟立刻轻声道歉。
他怎么忘了张清英就是被家里放下来的,应是有大矛盾。
但若是被家族舍弃,胡喆倒也不至于对他和声细语,看来另有隐情。
“无妨,”察觉自己失态的张清英脸上闪过懊悔,他拉开距离软化口吻道:“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以后不要再提就是。”
“好。”楚晟连连点头。
两人恢复沉默后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张清英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了张兄,可有不对?”楚晟见他停下来疑惑问道。
张清英瞟了他一眼:“不是说带路,你怎么走到我后面那么远。”
“是我走太慢了。”楚晟尴尬地一笑,他快步走到张清英身前拉开一段距离:“我走你前面吧。”
张清英皱眉两步跟上他:“无妨,你就在我旁边就好。”
并行一段时间后二人进入城北区,璀璨的灯光随着远离东街也渐渐消退,只剩下清冷的月光撒在脚下的石板路上。
张清英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想问什么就问。”
他侧头斜眼看着楚晟:“你这一路上,看我好几眼了。”
被发现的楚晟尴尬地收回视线平视前方:“咳,我心里确实有些疑问。”
“问吧。”张清英余光落在城北区的老房子上。
“张兄你,家族势力如此强盛,为何要去做仵作呢?”楚晟好奇开口。
张清英没有立刻回答,楚晟也安静地跟着他继续向前走。
他眉眼低垂,像是在认真思索。
张清英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道:“不管是仵作,还是衙役,还是为一方官员,于我而言都是一样。”
“为国除奸,为民除恶,守一方土地,镇三寸人心。”
“你可能不理解,”张清英素来严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淡笑,他唇边弧度不大但格外明显:“我想这天下至清,善有所奖,恶有所罚。”
“或许,在一些人眼里太过不自量力,”他轻言间,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又或者,不为官掌权,在他们眼里便是不务正业。做衙役做仵作,能算出人头地吗?”
“可这都无妨,”张清英看着头顶的明月洒脱一笑:“我生本不为名利,平生所立皆为志。”
仵作,位卑任重。
是官府明文规定的贱役。
身为仵作,便是不得改业,不得冒籍,本身不许参加科考,违者处以杖刑一百,甚至子孙后代也不可以参与科举。
哪怕子孙过继给他人为嗣,也摆脱不了这命运。
难以言说的酸涩滋味在楚晟心底蔓延。
他莫名有些难过,却不知从何而起。
“做仵作,虽然听着也算官编,但和死人打交道,为多少人忌讳,且多少人认为这职务低贱。”楚晟哑声。
“低贱吗?”张清英反问:“天下百姓万万,个个鲜活淋漓,若有一日横遭不测。”
张清英声音低了下来,那双星目里压抑着细微哀伤的情绪转瞬即逝:“便是我之责。”
“为死者述其情,为生者平其怨。”
“可称低贱?”
楚晟哑口无言:“张兄心怀……是我不及的。”
“但若旁人以此歧视你,只是想想便叫我气恼。”楚晟道。
“你倒是第一个为我鸣不平的人,”张清英面容缓和些:“这何曾不是对我的一种认可,能有理解我的人,已是我至幸。”
“我有一师,博学多才可称天人,我毕生见闻所学皆从他口中所得,他认同我的理念,也待我极好,若有机会我带你见他。”张清英道,不曾发觉自己今日多话。
“好。”楚晟心里涌起温情,暗自把张清英认定为除楚瑾外第二个友人。
“那你呢,”张清英问道:“你是楚家子?”楚家张清英也有听闻,楚家三分,玉京楚氏,京城楚氏,陵州楚氏,一为商,一为官,一为权。
“我不过是楚家旁系子,”楚晟有些窘态,他抬手挠挠头:“平生所愿也如这所有普通人一样,一愿荣华富贵,二愿金玉良缘,三愿岁岁平安。”
“张兄会否觉得我志向实在低俗?”楚晟讪笑问道。
张清英摇头反问:“如此志向若要达成也定要百般努力,能做到的人也必定不凡,怎会低俗。”
“况且。”他眼里落了笑意,星华流转一时晃花楚晟的眼。
“这二三愿,也是天下所有人共同的愿景罢。”
“我想护着的万户安生里,也有你。”
午夜时分,银月隐入云层,乌鸦枝头默立,漆灰瞳孔借一点萤虫之光在夜里显露踪迹,默默窥视着二人悄然进入一破败小院。
第17章
楚晟侧目张清英一身白衣,轻咳了两声:“张兄,不然披件我的外套吧。”虽然城北的街市早已熄灯,来往仍有提着灯笼的打更人,张清英一身白衣未免太过显眼。
“好。”张清英接过外套穿上,他骨架较大,本来宽松的外套在他身上有些勉强。
一细微的脚步声突然闯进他的耳朵。
“嘘。”张清英迅速将楚晟拉过挡在身后,二人在李树家院落里隐匿,宅门外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悠长的号子声响在城北区的大街小巷里,那咚咚的梆声一慢三快,像竹梆子和铜锣就在眼前。
打更人路过李家宅院顿了顿,向乌黑黑的内院随意瞄了两眼,见无火星异光便不再停留向前继续巡视。
待打更人手提灯笼的光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楚晟拍拍张清英的背示意他放开自己。
楚晟夜视能力还算不错,他环顾四周低声道:“我白日来时未见木棺,屋内是平房一览无余,料想木棺应在后院。”
“去后院。”张清英当机立断朝屋后走去,他走得很快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楚晟跟在后面走不小心踩断一根枯枝,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他瞬间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张清英也拧眉看向窗内。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风吹过无声,楚晟松了口气,张清英慢慢走回他身边低声道:“你穿的靴子?”
楚晟点头。
“下次干这种事,别再穿硬鞋底,”张清英环过楚晟的腰将他稳稳抱起:“走路时用力控制脚的各部分,肌肉收紧脚跟先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