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130)
不过废太子的谕旨,又让楚瑾觉得模棱两可,不知皇帝真正想要传位的人是谁,而莫南乔是否又真的弑父夺位。
一切都不重要了,本身陷于权利漩涡里,只有输赢,没有退路与和局。
恐怕莫瑀心里,想的也是为素未谋面的母妃报仇,哪怕不是杀了莫南乔,也绝不会允许他继位。
黄沙关路途上的刺杀,京城的打压,乃至安州的刁难。
这位皇太子疯了一样针对莫瑀,楚瑾不觉得其中全然为了皇位,似乎隐隐带着一种怨愤。
恐怕,正如莫瑀恨莫南乔为了郁贵妃,莫南乔恨莫瑀,也许是为了张皇后吧?
一墙之外的京城内,北军统领又打算掠劫城中百姓,正向莫南乔请示。
这位已经行过登基大典的年轻帝王并未带着冠冕,只是一身常服坐在御书房翻看近几年的起居录,末了抬眼看着小心翼翼的统领,淡淡道:“不必。”
“陛下,军中粮草已然……”统领急忙开口,那位帝王冰冷的眼神投过来像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他当时不敢再说话退了出去,只是不断叹息军队没有粮食如何保持状态。
“先生,你好些了吗?”从柘霜那里的药一直温养着林休思的身子,莫南乔在御书房后安了一张软床,方便时刻查看林休思的状态。
他伸手摸摸林休思的脸,连日阴沉的脸总算云销雨霁:“好多了。”
“殿,陛下,”林休思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请赐属下死罪。”
看着眼前身形单薄的男子,莫南乔叹口气一把将人抱起坐在床边,林休思大惊道:“属下惶恐。”
“闭嘴,”不知如何和林休思说清,一时也没有心思说太多,莫南乔轻轻摩挲着林休思的脸,感受着对方回避的颤抖,他半阖着眼轻声道,“不必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了。”
“朕没有让他们去掠夺百姓,”他这样说着,忽而眼神亮亮的看着林休思,轻言细语像在撒娇,“先生有没有高兴一点呢?”
“殿,陛下,”林休思心下一顿,随后额角挂汗焦急道,“可如此军中实力不济……”
“嘘,先生,”莫南乔抱着他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眼,低声喃喃道,“先生,我好困啊,我想要休息一下。”
“陛下。”林休思犹豫地伸出手,被莫南乔一把拉过环到自己腰间,他蹙眉埋进林休思的颈窝:“再等等,先生。”
很快,我做完所有的事,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传道受业也好,再入仕途也好,再也不用禁锢在他身边。
先生于他如泥泽鸿鹄,只是学生终究沾满鲜血不愿惹洁白。
在这必死的局里,莫南乔只能做完他最后一件事。
再放他的先生归于天际。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be掉他俩的,看你们这么想要he……那不如……
第94章
皇陵,世世代代帝后安寝的地方,其余妃子只有贵妃以上品级才能入皇陵。
“八月丙子,帝于辰时念刺史瑀,几欲泪下。”莫南乔翻看着手里的起居注,忽然敛眉咳嗽数声。
林休思上前替他披好狐裘,莫南乔继续看着书卷喃喃:“八月己卯,帝于午时梦魇,曰郁贵妃回魂,长泪不止。”
小小一本起居注,从八年前起,莫瑀的名字出现过三百七十五次,郁怜香的名字出现过一千五百八十六次。
莫南乔寻着皇陵的香火,将手中的起居注点燃。
化为一卷灰吹散于陵寝地宫。
莫南乔走近莫宏生前修建的帝后陵寝处,让林休思拿三根香来。
“此处安静,朕想您既不愿见母后,亦不愿见父皇,”莫南乔将三株香插在陵寝前的烛台上,“朕不会让他二人扰娘娘清净,如此狼心狗肺的夫妻,本就该互相缠在一起,莫再祸害他人。”
“陛下。”莫南乔的身子不知为何消瘦下来,林休思忧心战争在即莫南乔难以支持,连日越发以下犯上地管教起他。
“走吧,”莫南乔望着此处还在施工的工匠,皱眉道,“还有何日才能建成帝后陵寝?”
“约莫半月。”林休思与工匠问完后恭敬道,心下疑惑莫南乔还未立后,为何如此着急就要建陵寝。
“半月,”莫南乔收回视线小声轻叹,“还有太久。”
不知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他捻落手中起居注留下的灰,林休思注意这动作,掏出绣帕将莫南乔的手仔细擦干净。
莫南乔看林休思低眉认真擦拭的模样,忽而道:“先生可知,这起居注中提到朕多少次。”
“陛下贵为天子,先帝定时常提起。”林休思轻声回,莫南乔听完忍不住笑出声。
他唇角的弧度一向有种讥讽和轻蔑,倨傲眉眼微挑时更锋利贵气,如此一笑让林休思极为窘迫,只是不知错在何处。
“罢了,先生该喝药了,”莫南乔忽握住林休思的手,双眸含笑难得温柔,“要快些好才行。”
林休思看着二人相牵的手恍恍惚惚走出皇陵,没见那双笑眼下的死寂。
一卷起居注,莫说八年,哪怕从头翻到尾,也只提到八次莫南乔。
头一次,帝曰:赐四皇子名南乔。
除去这一次,其余七次都是今年的记载,约莫每次提到他,都会加一句逆子叛臣,不堪大任。
该不该和母后互相埋汰一下呢,皇陵外的太阳好似离奇刺眼,莫南乔微眯双眼想,毕竟这十年来,莫宏只提过张兰芝一次。
帝闻宫人言先后,恶绝,使人勿复言。
他阖下眼,说不清该笑还是不该笑,只是总有一股凄凉与自嘲。
“罢了,终究是你的儿子,”莫南乔细声道,“凡母后所愿,儿臣自当力竭。”
人这一生,都困顿整合于幼时阴影。
生于枷锁,不得解脱。
若是告诉先生自己一生别无所求,他会不会惊讶。
莫南乔看向一旁低着头的人,那长发下颈部露出淡淡疤痕,他突兀冒出一点心酸来。
莫南乔伸手拂过那伤疤,林休思身子一僵。
帝王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长发,清浅的瞳中映出一点温和的笑。
“皇贵妃与九弟现下安好?”
林休思回神道:“安好,只是贵妃如今的状态有些癔症。”
“怪她野心太大,把孤看得太无能,”莫南乔收回手徐步回宫,“朝堂之上安稳得如何,秋家人有什么动作?”
“监正拿了辅政大权,其余官员皆以圣旨为准尊陛下,张家余系亦听从,秋家似乎有些居功,常常私下与大臣论陛下功赏偏颇。”
得到这个答案也算意料之中,莫南乔哼笑两声道:“多给秋家官在位者加一等爵。”
左右不过虚名片刻,半月风光,彼时最得意的人即将成为宸王刀下亡魂。
既然如此想要,让他秋家得偿一时又如何?秋家大少爷的教训没吃够,没有能力就别妄想居高位的伤疤,好得未免太快了些。
十日一晃而过,楚瑾夜梦里时常能听到有人饿得受不了用指甲抠挖城墙,拿头撞石板的声音。
一墙之隔的不仅是两君政敌,更隔了城内外的百姓。
其间情谊血脉,又非一墙可断,有人偷着往城内送粮食,便被宸王军发现抓了起来。
隐隐的民怨声起,甚至有人趁宸王出行拿起斧头要刺杀,只是三两下被莫如深的亲卫抓获,斩断头颅挂于城门口。
这事传到宫内时,莫南乔正在鸾凤宫中亲自整理收拾张兰芝曾经的物品。
他坐在小榻上忽而笑得弓起身子双肩发颤,林休思不解其状。
将手中凤钗放于妆奁,莫南乔用手帕将妆奁之上巨大的宝石擦拭干净,细细用指尖描摹妆奁上精致华贵的镂金雕刻:“看来,皇叔终究还是个莫家人。”
果真够无情。
“不能再这样了。”楚瑾看着日夜煎熬中快要发狂的莫如深,心里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