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人美心善(115)
“若我装出那样子叫你喜欢,反倒是叫我自己觉得好笑,”他说着,竟也有几分自嘲笑笑,待笑过后又抚着楚瑾的脸,声音喑哑,“你…也是真叫我为难。”
叫他放手定是不可能,只是实在暖不了这颗心,越南山从不揣摩女子心思,之前也不知兰珠心里如何想自己,那几个词一出,他倒也真看明白。
这高洁柔弱的兰花看不上他这山野里双手沾满血的屠夫,越南山险些破罐破摔,想要强要的心思冒了出来。
只是刚刚右手微抬,那被逼在墙角的人忍着的泪水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比常人的泪珠都要大,也漂亮得多。
“我知大当家对我好,亦知大当家生来如此,只是我自小活得安稳,见血生怕,念过几年书,心里便记着仁义道德,怎么也不能接收大当家做这些,若大当家并非土匪,又肯真心待我,该多好……”
楚瑾泪水涟涟说着,语调越来越悲,最后的几个字轻得听不清,他一笑,却又自我厌弃得皱起眉头。
那人说话的声音总比旁人好听,是越南山所闻最入耳的声音,便是轻轻一句也听得清楚,越南山微愣后狂喜道:“若我不是土匪,你肯嫁我?”
虽然他定不会为了楚瑾放弃一直以来的营生,却仍为这句话开心,这是否代表着兰珠也喜欢着他,只是因着他杀人违背世俗,坚守着道义才不肯接纳自己?
越南山激动地握住楚瑾的手,这次少有的没被推开,沉默像一阵鼓励和认可。
越南山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将楚瑾圈在怀里,满眼笑意道:“无妨,只要你心里肯有我,往后还长,我愿意等你想明白。”
能等一年,两年,再长的时间谁知道呢。
楚瑾在他怀里低眉,只默默数着日子。
夜里人还未该安寝,梁上客就忍不住跳下来,他吹灭灯烛,将拿湿帕擦脸的楚瑾抱进怀里。
颈窝处的脑袋不停蹭着,从头到尾都述说着不满,楚瑾拍拍莫瑀的头笑道:“安排好了吗?”
“明日就排他们上场演戏。”莫瑀视线放在楚瑾耳畔,他伸手擦过那耳朵,顺势摸上了那张与真容相比柔和许多的脸。
想将心头那一点酸水倒出来又觉得自己小气,不说自己又难受,莫瑀反反复复琢磨着,一瞬间真怕越南山那狗贼一句一句谎话与虚假的温柔骗走他的宝贝。
“快些结束吧。”他敛眉轻叹一声,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楚瑾眸微抬,那双眼睛下的莫瑀总是没办法掩藏半分,微凉的手擦过莫瑀的额角,楚瑾低声道:“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才是。”莫瑀摇摇头,楚瑾拿出那颗能够屏蔽痛感的药丸,将它珍而重之地交到莫瑀手上:“为什么要还给我?”
那药丸在莫瑀手里像发烫一样,他低下头,默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我想着,你该比我更需要才是,我左右又不会死。”
他说着像急于证明,抬手将衣衫扯开些,按着楚瑾的手摸在心口处,故作轻松笑道:“你看,一点伤也没有了。”
夜里的月色昏暗,楚瑾动作极轻地从莫瑀的心口移至腰腹,避开心口处的其余肌肤都无法避免的留下伤疤。
一道,两道,三道,他默默数着,直到摸到莫瑀腹部那一条长长的伤疤。
烛光下他也曾多次见过这条伤疤,却远远没有今日这般觉得难过,悲伤像潮水一点点卷起,一直把藏在心里的疼惜冲上了浪尖。
那一条如同蜈蚣的伤疤,长有三寸,是匈奴长刀正面捅进来再残忍地划拉开,想掏出莫瑀的肠子致他于死地。
幸好莫瑀一枪将敌人的喉咙挑破,那刀未能没入很深,只是腹部染血,他捂着伤口在战场上不便,战士劝他撤退时他只撕开衣袍将这一处扎紧,又再次提起长枪闯入敌堆。
一场战役下来,他长枪红缨已被血染成一缕一缕,腰腹处的伤口也染透了那一块布,血滴答滴答往下流,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迎来胜利,终于能放心松开长枪倒在战场上。
在一群死人堆里,若非莫瑀胸口还有起伏,他就和所有已经阵亡的士兵一样,副将常鸿远跪在他身边鬼哭狼嚎,只差没当场剥马皮把他裹起来。
莫瑀睁开眼踢了他一脚,不耐烦低声说了句滚,这才被常鸿远惊喜地带回了军营。
说来也巧,那时恰好来了位神医,满头白发一柄拂尘,用了三天三夜将莫瑀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常鸿远本想以重金答谢,可那神医摇摇头,说一切自有天定,莫瑀醒了以后听了个大概,也不知这神医为何这么凑巧到边关来。
心思漂转好几次,瞳孔里还是盛满莫瑀小心看着他的样子,楚瑾忍不住发出一声微弱的泣音,更多的苦和酸涩卡在喉咙里,干到还没机会出口就烂在心头。
“没事了,没事了,”莫瑀心里一颤,赶忙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右手一下一下拍着楚瑾的背低声哄道,“我好好的呢,不哭。”
他低下头吻楚瑾的泪,看着那双水色的眸子满是苦意和自责。
楚瑾双臂紧紧勾住莫瑀的脖子,忍着干涩,尽力露出一个笑来,泪水落到唇边,叫自己尝到咸味:“我知道你能活下来。”
“可是,活下来不代表不痛。”
“现在不痛,也不代表过去不痛。”
“而人若是想着心爱的人,不论是曾经受过苦,现在受苦,亦或是来日受苦,只怕都不能冷静半分,巴不得这痛能到自己身上,只要他好好的。”
“而我,”楚瑾的声音微微颤抖,还是抑制不住漏了哭腔,他枕着莫瑀的胸膛,闭上眼听到里面鲜活真实的心跳,手还是不安地发抖,“我知道小瑀吃过太多苦,所以更不想以后再让你有分毫伤痛。”
“可我好像食言了,”楚瑾喃喃道,“你总是不让我护着你,倒是喜欢把我放在身后,可你不想我疼,不知我也这样想着不愿你疼,我受伤时你心里多难受,那你受伤时我也会有多难受。”
“对不起,对不起……”莫瑀如梦方醒,他懊悔地抱紧楚瑾,那种疼痛他尝过太多,竟忘了楚瑾会与自己一样。
让自己受伤也是在伤害爱着自己的人,想通之后莫瑀心里更愧疚,只是一遍遍认错,再也不会如此。
“那你可要记住,”将莫瑀的衣裳拢好,楚瑾眼里还含着泪,却破涕为笑道,“再不可在我心上捅刀子。”
“我记住了。”抱着他的人认真承诺,在夜色里看清对方红透的眼尾和温柔爱意,忍不住吻上那双润湿的眼睛。
第84章
官道茫茫,打着头的官兵吊儿郎当地在马背上打着盹,三两之间闲来无话,偶尔四处望望路边荒草,埋伏在暗处的土匪们摩拳擦掌,心下鄙夷着这群所谓的正规军。
从前的官银他们也劫过,有各路官员庇护从未有差错,便越发猖狂,不论银财还是补给全都不放过,养活自己时少不了养肥上头各位神仙。
一声似鸮的暗令扬长于空,激起匪众心下一阵阵狂喜的战栗,他们拿出长刀和匕首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仅有的几十个士兵登时反应过来护在官银前,常鸿远握紧手里的刀,他冷汗挂在额角,不知自己有没有被土匪看出破绽。
从人群里冲进一个眼部有一条贯穿伤痕的男子,他胯下的马膘肥体壮,用力撞开前面几排士兵的防线,迅疾向常鸿远奔来。
越南山长刀掀起一阵凌厉的风,多年战斗经验的常鸿远反应极快,立刻抽出刀与之抵抗。
那匹从西部抢来的马是匈奴窝里的良种,常鸿远如今胯下的马儿是为示弱特意牵来的瘦马,冲劲扛不住能阔海平潮的大刀,他节节败退,心下暗惊这土匪刀法不凡。
不过现实不给他多思考的想法,一支冷箭破空擦过他的耳朵,辰厌及时从后一鞭子打到马臀上,马儿吃疼扬起前蹄带着常鸿远后仰,这才堪堪躲过这一箭。
一箭不中再来一箭,辰厌暗下眼,若非要作废柴模样,他早就一把鹿角刀割断那放冷箭的畜生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