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孤星的小夫郎(286)
太像了。
顾兰时怀里抱的那个孩子,从眉眼到嘴,一整个长相都让她觉得熟悉,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再次回拢,眼前浮现出裴厌小时候的模样。
叶金蓉脸色渐渐发白。
她从来都不喜欢二儿子,生下来就克家里人,尤其她,夜里哭声又瘆人。
想起裴厌四五个月的时候生病,差一口气就要死了,却和小鬼一样又活过来,那时候襁褓里病恹恹的裴厌,除了瘦一点,和顾兰时抱着的那个小孩几乎一模一样。
最明显就是那双眼睛,黑得跟墨一样,就那样直勾勾盯着她看。
心虚和恐惧放大了很多东西,叶金蓉疑神疑鬼突然转头,看向已经走远的顾兰时,她总觉得自己没看错,刚才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也在看她,用得是和裴厌婴孩时如出一辙的眼神。
惊骇之下,被勾起了心底最深的情绪。
每次以为裴厌会死的时候,那个讨债鬼总会血淋淋出现,被打断腿打断胳膊时,看着她和裴兴旺的眼神全是恨意,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扑过来咬一口的毒蛇。
惶恐、害怕,还有那份怨恨,悉数涌现交缠,叶金蓉出了一身冷汗,四肢僵直难动。
*
到家以后,顾兰时给儿子擦了擦小手,什么花到臭小子手上都好不过半刻钟。
他亲亲小肉手,嘴巴又贴着星星肉乎乎的小胳膊吹气,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星星瞳仁又黑又亮,被阿姆吹胳膊,他高兴得直笑。
“啊咘——”顾兰时又吹气,星星就又笑起来。
裴厌扛着锄头回来,见他俩在堂屋玩儿,听见儿子笑声,他也笑了。
“爹爹回来了。”顾兰时胳膊有点酸,把星星放进摇篮里坐着,拿起拨浪鼓给儿子摇了摇。
“过去说了?”裴厌舀了水洗手。
“说了。”顾兰时提壶倒茶。
洗干净手,裴厌进来,头一件事就是抱起胖儿子,星星眼睛如黑墨一样,分外漂亮。
被他抱在怀里,盯着他看一会儿,像是又认识了爹爹,小手“啪”一下按到他脸上,劲儿还挺大的。
顾兰时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差点被呛住,咳嗽了两下笑道:“真是孝顺儿子。”
裴厌眉眼中笑意不减,作势张嘴轻咬住星星小肉手,星星又高兴得笑出声。
第229章
日头底下惊出一身冷汗,第二天叶金蓉就病倒了,没能从炕上起来。
她这两年本就精神头不好,头发干枯斑白,比起同龄人更显苍老,话也没有以前多,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之后,就不大出去串门子了,变得沉默许多。
给裴虎子娶妻还是把裴春艳给了人才换来的,可见自家艰难。
而更让她心里难受的,是听村里那些闲话,后山乱草破屋被推平翻耕,围出来那么一大片菜地。
她自己也碰见过裴厌赶着驴车去镇上卖菜,一筐筐菜蔬鲜绿,甚至顾兰时当着她的面儿,把新出的菜抓一把又一把,分给顾家人也就算了,还有村里一些人。
人人都道顾兰时和裴厌大方,摘了菜去卖,路上还给众人散一把,虽不多,但村里人一个个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竟说起裴厌好话。
这也罢了,偏偏有好事的,知道她家潦倒了,自己不过吃一把不值钱的菜,就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儿,嘲笑他家偏把福星当克星,故意落井下石。
叶金蓉面上不语,心中很是鄙夷,一把菜而已,就被收买了,这几个人跟赔钱货有什么不一样,没见过世面的死穷鬼,家里连富都没富过,她家虽没落了,可也过过好日子,什么菜没吃过。
谁知后来裴厌和顾兰时养了鸡养了猪,鸡几十只上百只,冬天时肥猪一头头用板车拉去卖。
鸡蛋就更不用提了,那一筐又一筐,全是往宁水镇和府城送的,甚至冬天也有鸡蛋卖。
那可是冬天,鸡蛋价钱在不少庄稼人眼里,真真是和吃金子一样,一斤肉都比一斤鸡蛋便宜。
即便不知道到底卖了多钱,可谁听了不眼红一阵,叶金蓉心里头更甚,好日子跟她不沾一文钱的事,一时气一时悔一时发妒记恨,只盼着那两人倒霉才好,可惜天不遂她愿。
村里谁不知道连方红花都跟着沾了福气,冬天都有几个鸡蛋吃,尽管对方藏着掖着,也不在外说道,可每次去后山,再回来方红花总拎着个盖了布的竹篮,分明是从那边拿了东西。
村里有人说裴厌和顾兰时孝顺,叶金蓉可不觉得,要真孝顺,她这个亲娘怎么连一个鸡蛋都没见过,全给外姓顾家占了便宜去。
姓顾的真真是运气好,白白叫他们捡了便宜。
她和裴兴旺待裴厌再不好,裴厌也是吃他家饭长大的,不然,早就在外头饿死了,还能过上如今的日子?
每每想到这些,叶金蓉心中总是愤愤不平,然而再大的怨恨嫉妒,她也不敢去找顾家和裴厌麻烦。恨极时是恨极,可真在村里碰见裴厌了,对方眼神的漠然,总叫她发怵胆颤。
两个儿子更是见了裴厌如见了虎狼,连胆气都提不起一分,根本不敢和裴厌对上。
他们家人嘴上没说,但心里都知道,本就艰难,要是再出事,都不知要怎么过下去,对裴厌,自然是能避就避。
从前种种心思回转,叶金蓉躺在炕上,觉得口干舌燥,挣扎着起身倒水,却发现茶壶里没水了。
“来人,来个人。”
喊了两声,又有些胸闷喘不过气,她撑着桌子竭力站稳,待气匀之后又喊两声方云和王瑶儿,不见答应,她才想起来,恐怕不在家,出去干活了。
而院里发出的动静,应该是裴胜。
裴胜平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早上发现老娘没出屋子,还是王瑶儿进去瞅了一眼,发现她病了。
家里没钱,谁都没提看病抓药的事,也就嘴上说两句好听的,让叶金蓉歇着,别干活了,各人便去忙各人的。
裴胜坐在板凳上劈柴,右手使不上力气,只能左手紧握斧柄,时而两手都用上,他其实听见屋里的声音,但心中不耐烦,没有理会。
“胜子!胜子!给娘倒些水来。”叶金蓉挣扎着再次呼喊,随后又一阵大喘气。
过了一会儿,裴胜才丢掉手里的斧头,给茶壶添满水又提进去,全程没有好脸色。
叶金蓉神色木讷怔愣,也没说什么,连喝两碗茶又躺回去了,原想多睡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好了,但她始终闭不上眼睛,盯着头顶房梁,阵阵凄苦从心底传出,冷得她又打起哆嗦。
大儿子怨她恨她,她理亏心虚,连大儿媳不敬她这个婆婆,她也不敢说什么,小儿子,就更指望不上,从小被惯的,只知吃喝,如今成了亲,竟被夫郎拿捏住,处处听话,对她也越发不耐,还曾埋怨她去招惹裴厌,弄得家里连钱都没有,害他成亲都晚。
她也是有孙辈的人了,眼瞅着也老了,这回一病,竟连个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别说饭了,连一口茶水都得喊半天。
儿媳夫郎不孝顺,连伺候问话都没有,至于儿子,她心口越发冰凉。
突然,叶金蓉想起了女儿,她家春艳从小就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顶嘴,也从来不惹事。
她浑浊无光的眼睛亮了一瞬,都养这么大,嫁人了,老娘病了,她岂能不回来伺候两天。
“胜子。”
这回裴胜过了许久才进来,皱着眉问她要做什么。
叶金蓉喘过一口气,说:“明儿让虎子去王家沟,喊春燕回来。”
裴胜不耐烦:“喊她回来做甚?”
王家沟子离得远,还在宁水镇另一边,裴虎子来回一趟,要耽误地里不少活,家里毛驴卖了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见儿子如此,叶金蓉神色一下子变得死寂,末了她喘着气:“我病了。”
裴胜在屋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嗯”了一声,转身又离开。
*
灶房门口,顾兰时坐在小凳上捞出盆里的螺和泥鳅,清水养了一夜吐泥沙,今儿能吃了。
这是昨天裴厌下河摸的,泥鳅还挺肥。
螺还好,洗泥鳅时他抓了一把糙面,不然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