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物有执念(78)
他侧身对袁祈说:“这一家子都是冷血动物。这小畜生不是刚死,尸体都还没捞出来,那个老牲口就又手痒,不知道在外边造了什么业,我见这几天猪头肉吃着,猫尿惯着,惬意嘞,不悲不痛的。”
“要说政府就应该把这些为害一方的人都统统抓起来,别管是偷还是抢,统统枪毙,光是蹲监有什么用,在里边白吃白喝个十天半个月就放出来了,这么好的事儿可不得上瘾……”
袁祈估摸着有用的信息都知道的差不多的,从门边退开,将喝空的矿泉水瓶扔到门口盛废品的袋子里,屋内老板还在絮絮叨叨骂。
袁祈望向纪宁,对方轻易就领会他要说的话,跟着往前走,走出两步,袁祈又回头,声音不轻不重,冲门内说:“老板,你额头方,面宽,原本应是个富贵相,但潦倒至今,是因为口业太过,以后可以少说咒骂别人的话,利己利财。”
他没等老板反应过来就领着纪宁走了。
走出去几步,纪宁看向袁祈,对方一贯脸上是微笑模样,即便刚才皱眉,眼尾都是弯的,好似纹上去似得雷打不动。
纪宁知道他并没有共情,停顿了下问:“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袁祈漫不经意道:“相信啊。”
纪宁显然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保持着仰头姿势,视线没有从对方脸上挪开。
袁祈察觉到目光回视,看穿他面无表情下的坚持——
等一句真话。
他无奈苦笑。
一次两次,在面对纪宁时,袁祈越来越多的不加掩饰的吐露内心真实想法。
只短短不到一个周的相处,他跟纪宁说过的实话比这八年来面对的所有人说的总和加起来再翻倍还要多。
袁祈一直以为,人世间所有的相处,都是被彼此好的那面吸引。
可如果有个人,在直面你心底最深的恶后依旧待你如初,不分立场的帮你,大概没有人能遭得住不透露出一点坦诚,哪怕在不经意间。
袁祈确信自己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短时间瓦解别人的设防——纪宁真是个危险的人。
袁祈不想敷衍他,停顿了下说:“我总觉着,指望着天地规则来惩奸除恶,不够快,不够狠,也不够痛快。我比较喜欢自己动手,去做别人的‘报应’。”
纪宁点头,似乎只是为了听这句话,对于其中的“疯癫想法”没做任何评价。
两个人按照记忆位置拐进巷子找到那扇生锈的铁门,门口垃圾比帐中堆的还要多,扑鼻的腐烂和恶臭味像一只手,顺鼻腔钻进胃里搅弄翻涌。
袁祈下意识将纪宁拦在身后阻止他再往前,自己挑干净地方下脚,屏住呼吸走到门口在铁门上咣咣敲了两下。
随着铁屑噗噗震落,门内没有丝毫动静,袁祈偏头顺旁边窗户上破裂的玻璃缝往里看,并没有看到人影。
“会不会不在家?”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纪宁平静道:“来了。”
袁祈侧耳,半分钟后,拖沓脚步声隔门传来。
面前铁门被打开,脸颊凹陷瘦削的男人蓬头垢面站在面前,眼圈通红,开门后他的手还抓着门把,好似只准备看一眼后就关门。
袁祈被他身上酒气混着酸臭的气味顶的后退半步,眼角那点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像个性格温和的好人。
对方不认识他们,怔愣一瞬后满脸厌烦,没好气问:“你们是谁?干什么!”
袁祈见过这个人——那天早饭,在李勇家电视的新闻上,他痛哭流涕自己不幸落水尸骨无存的儿子。
他在对方警惕中一条腿跨上台阶,抬起手,缓慢搭上外侧门把,就像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在这过程中,他始终笑眯眯盯着对方眼睛,李明他爸出乎意外的没有被激起任何反抗。
袁祈抓着门把手,“我们想知道,李明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对方瞳孔骤张,袁祈感觉门被大力向外推,幸亏他早有准备,小臂格住门板同时倏地抬起另一条腿跟上,把对方连人带门一起撞进屋里。
李明他爸踉跄后退被地上的酒瓶子绊倒跌坐在地,惊恐蹬腿往后退,顺手抓起地上瓶子扔出去,厉声问:“你们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钱!”
袁祈抬起手,准确无误抓住飞来的瓶子,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纪宁,弯腰将酒瓶搁在脚边,身后光穿过玻璃,在地上影子里留下道青绿色光。
袁祈背对门,垂眸从兜里摸出烟盒,点烟时长睫深深扑下,眼尾因为这个动作垂下去,墨线勾似得,幽暗深邃。
“你不知道,我大概知道。”
他吐出口烟圈,在对方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神情中平静说:“我把过程给你复述一遍,对了还是错了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要是有遗漏,你也可以补充,我们着急回去写材料,配合一下行吗?”
【作者有话说】
问:袁祈为什么不躲过去而是要多此一举的抓住瓶子?
第71章 血是热的吗?
李明他爸没点头也没摇头。
袁祈蹲在他眼前,垂手在旁边塑料盒子里弹了弹烟灰,也不用人同意,自顾自说:“事情要从前年说起,你们旁边小区搬来一对夫妇,机缘巧合之下,手头正紧的你把人家孩子偷走卖了。”
“当时……”袁祈轻轻叹了口气,当时的李明也不过比人家孩子大个一岁两岁,原本单纯的同龄人友谊,却被他爸利用成为了隐形的帮凶。
袁祈略作停顿,将后面的话带过,性格使然让他不会疾言厉色去批评别人,又继续说:“你拐了孩子,肯定要出手,你平日就是个混子,知道附近下水道和阴沟里那些事,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买主,把孩子卖出去。”
“不过我很好奇……”
袁祈抽着烟,面露不解,“通常人贩子拐了孩子,为怕家里人找到,得手后会立即坐上火车卖去很远,最起码也该出省,可你为什么敢卖给同城?”
李明他爸眼睛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像被人掐住脖子似得,“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袁祈向前逼行半步,近在咫尺间,漆黑眼珠阴瘆瘆的,却偏偏又带着笑意。
李明他爸对上,喉结滚动,不受控制露出悚然表情。
“是不是因为,那个孩子已经成了具不会动的尸体。”
袁祈用最平静的语气,缓慢吐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李明他爸像只炸毛的公鸡抻长脖子,浑身沸腾血液在这一瞬间降到零点。
“是一时失手,还是不小心掐死了?”
“我不知道!”李明他爸惊惶蹬腿后退,凄厉叫:“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袁祈看他撒泼打滚,极轻叹气,抽了口手里的烟,唇缝中飘出烟圈。
“不管是哪种,反正是枉死的。小孩的尸体也有很多用途,尤其是在东南亚的一些糟粕邪术里,很多做生意的都信这个,你把小孩的尸体卖给了一个姓刘的老板是不是。”
“你知道他用小孩的尸体干什么吗?”
袁祈随手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地上,缓慢往前蹲行靠近,门口投进的光将黑色影子拉长,随挪动缓慢趋近对方。
“用白蜡烛烤尸体下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李明他爸脸色惨白,紧张盯着袁祈影子,像是透过他看见别的什么阴暗可憎的怪物,慌张瑟缩后退。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被挡住,室内顿时暗下去,昏暗伴随窒息的感觉一起袭来。
袁祈火上浇油地配合着语气用指甲划过下方水泥地,发出让人不适的滋啦声响,绘声绘色地说:“暗黄色的尸油缓慢凝聚,最后汇成一滴,吧嗒——滴在小瓶子里。”
站在门口的纪宁安静听他声色并用地给人讲鬼故事,眼底竟然露出一点笑意,让他想起以前许多时候,他盯着袁祈背影的目光穿越千年,那点笑意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