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物有执念(21)
甬路中陷入沉默,只有脚步声窸窣,李威军的脚步声比其他人的都要重,时间久了,袁祈敏感听见有什么别的东西跟着李威军的节奏混在身后。
他定了定神,手指隔衣服摁在脖子上吊坠之上,装作随意转动视线超后看,黑暗边缘一只漆黑的脚倏地缩了回去。
那只脚很小,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孩子的尺寸。
袁祈深深心累了,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戳尿窝……怎么东汉那时候连小孩子都有一口执念。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那脚步声没有再出现。
李威军突然嘶吸口气在原地停下脚步,面向墙上的壁画砖,迟缓说:“我怎么觉着这地方刚才来过。”
他伸出手指着砖角被敲掉的一小块,询问似得看向刘玉茂。
面前砖上刻的是“二十四孝图”,虽然说一个墓室重画像砖雷同不算什么,
但多年考古经验,他的观察力并未随着年龄衰退,尤其是对文物细节过目不忘。
再次看见时发觉连边角老化的破损都一模一样。
这话要是从袁祈嘴里说出来,刘玉茂可能还得质疑,但他对李威军已经到了迷信程度,眉头紧锁,目光落在老师脸上,含糊道:“好像确实见过了。难道我们遇见鬼打墙了?”
跟在身后的袁祈会心一笑,心说恭喜你们,答对了。
但是没奖励,说不定还有灾难。
他出了陪葬坑后为保险,往手边青砖缝隙中塞了枚衬衣纽扣。
后来没走几步又再次看见,那枚纽扣就嵌在青砖墙缝中,过了十几分钟,他再次见到那枚纽扣。
袁祈刻意记着步数,发觉每次看见纽扣的间隔都是不同的。
这个地方好像是一个畸形的空间,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个“循环”,但这个循环没有特定规律,给人一种缝缝补补的感觉。
袁祈在发觉这一点后立刻明白纪宁为什么会不紧不慢配合着李威军“散步”。
感情这个大尾巴狼领导从一开始就知道出不去。
他思虑片刻,就决定和纪宁一样不点出来。
志怪小说里曾经有个故事,书生赶考,夜晚露宿荒庙,三更有美女来相会,颠鸾倒凤之际,书生在其股间摸到一条尾巴,惊疑喊了声:“狐狸。”
这一喊破了狐妖的法术,他回神就见身边躺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绝色美人,是只用一片槐树遮眼的黄色狐狸,手里也不是什么纤纤玉手而是狐狸爪子。
这种行为叫做“道破”,天地间的基本规矩,看透本质,一切事物就都是镜花水月和云烟。
纪宁先前说的道出文物真身就能卡住死穴,这也是一种道破。
袁祈从进来后,先是遇见了“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剧毒壁画”,又被困在“无门的陪葬坑”,现在又陷入“循环往复”的墓道中……
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按照已经知道地方来算,这个墓的面积堪比帝陵,连陪葬品的种类和数量都不逞多让。
袁祈不信历史上会有这样一位平平无奇却富可敌国的将军,更大的可能是墓中灵体为了守墓所做出来真真假假迷惑他们的……密室。
感谢现代人丰富的词汇量,他觉着“惊悚向密室逃脱”游戏大概能表现出他此刻操蛋的遭遇。
每次绞尽脑汁离开了上一个“副本”,马上就会有下一个在等着。
在想到打破固化的游戏规则,掀了屋顶前,袁祈觉着还是维持原状比较好。
起码现在这个“密室”除了多走两步溜溜腿外并不窒息,也不致命。
李威军就没有他们两个那么多的考虑,猝不及防道破一切。
袁祈心里淡定的想:要完了,而后眼睁睁看着墙壁上那块浮雕的“十二四孝”壁画砖缓慢模糊,眨眼间变成一堵完全由青砖累砌而成的墙。
身后墓道出现破风声,由远及近,带着尖锐风哨,在其他人还没看清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时,纪宁已经从最前方折回瞬间挡在袁祈身前。
空旷墓道中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照明符掉在地上,纪宁手臂与钉板接触的地方擦出连串火花,袁祈目瞪口呆看着他用双手硬生生格住了呼啸撞来的钉板。
这一切只在瞬间。
钢板上得尖刺堪堪停在袁祈鼻尖,他后知后觉眨了下眼,后退半步。
第22章 引雷之术
纪宁被几千斤重的钢板逼来,双手撑着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眼前钢板有十公分厚,形状方正严丝合缝适配甬道,密密麻麻的一百零八根尖锥,根根都有小臂长。
刘玉茂跟李威军已经傻了,比被困在陪葬坑时还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首先是突然飞来能把他们刺成麻辣小串的巨大钢板,其实是有个能用双手撑住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人。
袁祈从纪宁身后探头一股铁锈腥味窜入鼻尖,他下意识望向纪宁的手——那双骨节分明的十指紧握,手背青筋因为用力突起,却没有被割伤。
袁祈自从知道第八组是干那个的,就已经不把纪宁划在正常人的范畴中了,尽管如此,但这也太……
强的不正常了。
袁祈借着掉在地上的微弱照明符光找到血腥味来源——钢板前侧一片黑红血痕,以纪宁双手撑住的位置为中心,涂抹飞溅,顺最底下钢刃上流过的液体已然半干,积成水滴状的小块,被照明符映的清清楚楚——
袁祈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菜市场送过货,知道这是血液凝固后的模样,此刻出现在墓室中,多半是人血。
这些人血并未经历过百年千载,是近期才沾上去的。
也就是说在不久前,曾经有人,被钢板击中,粉身碎骨。
他适时想起下墓前李潼阳说的,第二批下墓后失踪的村民。
纪宁手臂上青筋都起来了,紧实好看的肌肉紧绷成块,眼珠往后一摆。
发现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三个人竟然都在发呆,他头也不回,冷声说:“看什么,还不跑!”
“好。”
袁祈瞬间回神,也不啰嗦,将“听领导话”发挥到极致拔腿就跑。
刘玉茂看着钢板上淋漓的血痕心脏狂跳,好像一张嘴就能蹦出块带血的内脏,四肢打颤,手脚冰凉都控制不住身体,
纪宁的话将他从失魂状态惊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骤然拉住李威军的胳膊转过头往后跑。
李威军被扯的一个趔趄连话都说不出来。
刘玉茂后背湿透,汗毛直立,跑出两步后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心悸感,回头看了眼苦撑的纪宁。
跟喋血吃人的巨大钢板比,纪宁孱弱的随时都会倒下,给人一种撑不住的感觉。
刘玉茂心跳如雷,他看不见人,只能听见前方脚步声,扬声问袁祈。
“我们就这么走了?”
袁祈脚步未停,头也不回:“不然呢?”
刘玉茂说:“我们得回去帮帮他。”
袁祈心说帮个屁,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年轻人,你看清楚那钢板的重量,你觉着咱俩加起来够不够被压成一张饼的?”
刘玉茂拧紧眉头,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有些事情做与否跟能力无关,心中道德感作祟。
“那我们就这么把他丢下自己跑了吗?他还能撑多久?”
袁祈回头瞟了眼,别说是纪宁,连身后的刘玉茂和李威军身影都被黑暗包裹看不分明,不禁担心那个傻狍子一样挡在他面前的队长怎么样了。
钢板呼啸而来那一刻,他义无反顾冲在前方,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动作归于本能。
袁祈心底泛起一圈涟漪,但这圈涟漪并不足以影响理智。
他脚步未停,“有多大能力就干多大能力的事儿,有时候勇敢承认自己是个废物不给别人添乱也是一种美德。”
刘玉茂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他一直接受的教育和尊崇的是信念是“文死谏,武死战”这样坚守型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