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文物有执念(36)
浴巾是新的,带着淡淡松香。
袁祈喜欢这个味道,擦干身体后忍着疼将后背纱布撕下来丢进垃圾桶。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房间那道门。
想都不用想,敲门的是纪宁。
袁祈简单抹了两下潮湿的头发,套上长裤出去开门。
纪宁端着药盒站在门口,门一开,袁祈浑身热气连带水汽扑面而来。
先前都穿衣服时没那样明显,他的体型跟纪宁对比起来强悍的不止一点,此刻毛巾搭在脑袋,低垂眼眸,锋利眼尾被拉的狭长,存在感强的逼人。
纪宁先是一怔,而后下意识错开目光。
但袁祈这个不要脸的整个上半身空防,以至于他飘忽的视线只能垂眸落在手中的药盒上。
几百年波澜壮阔的经历让纪宁能够极好控制住自己微末情绪,出口的声线依旧平且淡。
“你的伤口碰水了,我来给你送药。”
袁祈抬起眼,只是这个细微角度不同,眼角就不再深邃锋利,身上那股压迫气势消散,眼角小痣露出,人畜无害笑着将纪宁让进门。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纪宁点了下头垂眸从他身侧经过。
进门后他的视线并没有回到袁祈身上。先是看见还敞开的窗,凉风吹着窗帘颤动,又感觉到房间中弥漫着从浴室散出来的湿气。
明明刚洗完澡……
纪宁将药搁在桌上走过去关好门带上窗,低头见袁祈赤着脚,眉头稍拧。
袁祈看懂了——他有点无奈。
纪宁一言不发的出门拿了双拖鞋进来放在他脚边,目光从下至上越过裸露的上半身落在对方脸上。
袁祈刚才看他进进出出,在这迷之繁忙中竟然从纪宁身上感觉到了人气儿,嘴角噙着点不怎么正经的笑,猝不及防被抓了个当场。
纪宁:“???”
袁祈掩饰性轻咳两声,“纪组有对象吗?”
纪宁一怔,出口的声音单调,精简回:“没。”
“哦。”
袁祈目光中流出点食肉动物的眼神,低头穿鞋,不当回事似的接道:“我看您这么会照顾人,还以为有正在谈的对象。”
纪宁转过身,再次简单回了个:“没。”
袁祈又说:“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不谈一个,没遇见喜欢的?”
是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重点在“没遇见喜欢的”和“为什么不谈一个”之间。
纪宁已经走出门,闻声转过头,似乎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反驳了这句话里最不起眼的点。
“不好。”
【作者有话说】
纪宁:洗完澡怎么能开窗!幸亏我看过《脆皮人类饲养手册》!
第34章 去找……
纪宁出去后顺便带上了门,袁祈把前面潮湿头发撸到脑后,一时间没明白他这句“不好”是几个意思。
药是膏状的,袁祈照着镜子将就着给自己后背抹好药。
纱布他自己缠不上,只能光着膀子下楼去找纪宁。
纪宁比袁祈早一步收拾好自己,坐在饭桌前,旁边窗户敞着,山风拂进吹起雪白衣领,霞光为侧颜镀了层淡淡绯色红边。
袁祈站在楼梯上看见这幕——无论是窗前的人还是窗外的景,都跟画一样。
纪宁听见声转头。
袁祈慢两步从楼梯上走下来,视线自然挪到他眼前水汽咕嘟的陶罐上,又挪回纪宁脸上,抬起手里那一团纱布,面上露出来合适的无奈的笑:“纪组,能帮忙包一下吗?”
“好。”
纪宁清谈说“好”,用手边茶水泼熄了炉子里通红的碳。
袁祈看着对方走近,视线却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又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纪宁也没有抬过眼。
他见微知著,心理揣测说这是不好意思了?
袁祈不动声色转过身,双臂撑着沙发靠背。他博闻强识,各种糜烂私生活屡见不鲜,异性相吸和同性搞基都有幸观摩。
“纪组经常收留人到家里住?”
“没。”
纪宁站在袁祈身侧,缠纱布之前见他药膏没抹开,将指腹揉热轻轻为他推平。
袁祈看不见对方脸,只能感觉指腹拂过的伤口边缘,疼痛和伤口凝结产生的紧绷感都被熨烫妥帖。
纪宁缠纱布的动作很缓很柔,好像生怕弄疼他。
“都说事不关己莫出头。”袁祈侧了侧脸,“我没有跟您做同事的荣幸,您还收留我,让我挺过意不去的。”
纪宁半垂着眼,手里动作有条不紊,并不搭理他这满口冠冕堂皇的花腔。
他把纱布末端打了个小结,直起身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一根根擦沾了药膏的指尖。
“在你找到落脚的地方前就住在这里。”
袁祈回过身看他,没等开口,纪宁淡淡堵了他的后话,“不麻烦。”
袁祈:“……”
每当他将要被纪宁寡言沉默的天真迷惑时,对方都会一句话把他点醒。
纪宁拎起门口木架上的车钥匙,“饭在桌上,吃完了好好休息,我去局里。”
“啊?”袁祈正要问“你不睡吗”,扫过对方长睫下漂亮的卧蚕,好像确实没有一点黑眼圈的痕迹,勉强改口说:“那行。”
“你注意安全。”
“嗯。”
纪宁瞥了他眼,出门前把门关上。
袁祈在沙发上坐下,听见车发动机的轰隆声渐行渐远,片刻没待直接弹跳起来。
他其实很好奇自己到底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但碍于纪宁在场,没好意思太表现出自己的“没见过世面”。
袁祈溜出门,山风拂面,耀眼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松树头顶,云海间的绯色正在减褪。
他朝悬崖边松树下的石头走去,那块石头一丈长,表面如横切的玉璧,风吹日晒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光可鉴人。
袁祈俯身伸出手,手指触碰滑面,心底涌出一股浓重的眷恋思念,好像靡鱼栖海,倦鸟归林。
袁祈在石壁上坐下,望向前方丝丝缕缕的云烟。
真奇怪,他心里想,自己先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但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觉着十分熟悉。
熟悉到闭上眼睛,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清楚日出时山风吹来的感觉。
文物局办公室
赵乐仰躺在椅子上,小短腿搭在桌沿,百无聊赖的小幅度转动座椅。
“纪组今天怎么还没来。”
他瞟了眼纪宁的位置,转而又落在纪宁对面那个袁祈连碰都没碰过的工位上。
“新来的人类也迟到了。”
赵乐昨晚写完稿子后已经睡过一觉,精神恢复好后偏偏办公室没人,只能抓住张海这个仅有的活物逼逼叨。
“老张,你昨天不在,没见过刚来的这个人类,挺有意思,昨晚浑身是伤被组长从墓里扛出来,醒了以后没流口水也没尖叫,精神状态一等一的好。就冲这个,咱们就不能放过。”
办公室最后方排山倒海的文件柜的前有张办公桌上,成堆的文件夹和资料袋后缓缓抬起一颗花白头颅。
张海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镜,刚才正举着放大镜看报纸,手到现在依旧哆嗦,像从疗养院逃出来的帕金森十级患者。
他有点耳背,赵乐话音落下好久后才一知半解问:“什么?你昨晚去放火?”
赵乐:“……”
他铆足了劲,提高音调:“不是,我说的是,新来的很优秀!”
“啊?”赵海老花镜后的浑浊双眼懵懂看他,也跟着提高声音:“你要补衣袖?”
赵乐:“……”
他偏偏不信邪,就这么几个字能传达不明白,直接扒过去,凑到赵海耳边,要多大声有大声地说:“我说,新来的我们要留住!”
张海一脸恍然仰着头:“哦哦,”
赵乐心说天地老爷,这次总算听明白了,刚擦了擦额头的汗。
张海提起一口气,用苍老沙哑的声音,拔高声音重复:“你没穿秋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