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74)
“制蛊的人就是他自己,”这句话她说的格外艰难,“我找了别人,但有的人修为不够,还有的人不愿入世,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斗胆来找您碰碰运气。”
“可别,担不起担不起,”容不念被她这个“您”字吓得连连摆手,“你这是被外边的传言混淆了判断,其实我什么也不会,再说了,我修为更不够啊……”他朝一边努努嘴,“在座的随便哪一个都比我靠谱多了,姑娘你找错人了吧……”他眼神瞥向一旁,暗示再明显不过,聂唤果然随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最后定在了殷辞身上。
她一时没有说话,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后抬头道:“如果仙长能帮我把人救醒,我情愿抽魂。”
这句话是对着殷辞说的,其余三人都是一头雾水:“什、什么魂?”
“你当真愿意?”殷辞眉梢一动。
聂唤神色不变:“是,我知道阁下要什么,曾经有人来找我做笔了交易。”
“炼魂阵。”殷辞语气笃定。
炼魂阵,可以困住活人魂魄使其离体而存,也可拘着死人灵魄不散。
子路和容不念对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数月前他们在秦家大院里见到的正是炼魂阵,不过容不念惊得不止这个——炼魂阵这个词,他昨天在晶镜里也听到过。
如此一来,就都对上了。
他脑海里一片混乱时,听到聂唤又说:“但现在我不信任他了,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我管不住也不想管,所以,只要答应唤醒那个人,我现在就可以把魂魄给他,绝不推辞。”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容不念。
作者有话说:
冰姿自有仙风是引用!
第86章 众生相
容不念看着她,眉梢微微一挑,心思百转千回,他这一晚上没少琢磨,连自己是个活死人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自己的魂魄居然是分瓣的。子路是见过秦姑的,现在又听见聂唤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但碍于身份又不好明说,相比之下江子陵的反应是最大的,他在听到的魂魄两个字的时候就站不住了,生怕容不念出来一遭和什么禁术沾上边,自己回去不好交代,当即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但殷辞定身术施得及时,两人维持着那个大张嘴巴的姿势,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没了旁人干扰,殷辞神色也没有半分放松,他看了容不念一眼,没有半分迟疑道:“今日,你今日把魂魄给我,只要你说的那个人没死,我一定能把人叫醒,你若是不信,我也可以给你立个血誓。”
容不念:“血誓就用不着了吧……”
这段时间出现在他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导致他看着殷辞总是记起那个梦里那个小鬼族,这本来就很要命,可更要命的是刚刚殷辞想都不想和聂唤说就今天的时候自己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梦里一直想记住的那张脸——是更小一些的殷辞,于是阻拦的话脱口而出。
聂唤摇了摇头,款款行礼道:“不必,我信得过阁下。”
“我信不过你,所以你也要立血誓,”殷辞一点都没给她留面子,“你曾经在他授意下制炼魂阵,我又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假意投诚,想要害我们?”
聂唤细眉微皱:“不会,血契太过霸道,倘若我结了血契,还有没有命活到离朝那才是不好说,恕难从命……我既来找你就说明做好了背叛那人的准备,只要你救好他,我明日就辞去职务,从此退出朝堂。”
“说的容易。”殷辞嗤笑一声。
这回就连容不念也皱起了眉,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现在天苍帝不理朝政,要想安全脱身谈何容易,聂相这个称呼给她带来的不只是拘限,还有身份地位和性命。是聂相,无论是谁要动她都需要先掂量掂量,不是聂相,她就是这满园春色中的一缕,“那个人”一定不会放过他。
“所以还要请阁下帮忙,”她虽求人,却无半分讨好之色,“事成之后劳烦再赠我一粒易颜丹,我会自行离开,从此以后生死自负。”
“你还活着,抽魂难免会掺杂你自己魂魄,并不纯净,这样的话不如杀你取魂。”
殷辞并不为其所动,倒是容不念吓了一跳,生怕殷辞不是说说而已。
“我既来找阁下,就一定知道这些,阁下倒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吓我,实话实说,我现在来也是知道你们没时间等我被害,存了赌一把的心思,”聂唤说话间毫无忌讳,脸上的笑却拿捏的恰到好处,“阁下想要我身上的残魂,现在就可以取——”她似乎朝着容不念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似是一动不动,“只要我保持清醒,阁下想要的魂魄就不会与我的魂魄混淆,也不必担心我做手脚,是也不是?”
“是,但这样你会很痛苦。”
“我若是害怕,便不会来。”
殷辞终于舍得完全把目光投过去:“我见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自愿的。”
“阁下——”聂唤直直地瞧过去,眸中流光溢彩,“总有一个人,会是你无论做什么也想要留住,想要保护的人,不是么?”
她尾音轻扬,似在自问。
“确实,”殷辞凝视了她半晌,终于点了下头,“不愧是小聂相,我被你说服了……”他指尖结印,替聂唤做了决定,“结界里吧,叫声不会被人听见。”
他语气淡然,像是在谈论要做什么解闷,手中凭空翻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银剪,聂唤看着那把巴掌大的剪刀脸色发白,还是坚定地点了下头:“可以。”
“那个……”容不念突然出声,两人一起看过来,他舔了下嘴唇,“要不你先救人?万一这伤筋动骨的,之后人家见面的时候……也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啊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他说完就要回屋,路过桌子的时候还没忘把鸡蛋羹抄上。
残魂是谁?为什么会离散到生人身上?殷辞为什么找这些残魂,又为什么待在自己身边不走?越来越多的灵力,越来越频繁的梦和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没有谁比容不念更清楚这些残魂最后到了哪里去。等到残魂聚齐的时候只怕自己也就不再单单是个千机山上吃粮的废物师弟了。
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怕,怕自己的记忆全都回来后发现世事难测故人已变,也怕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闹笑话的人,也只是附着在那一缕“残魂”上的生人。可就算这样,他也想把事情弄明白,正如赴第一楼的约一样,即便有风险,也还是要试一试。
“哥哥,你等一下!”殷辞唤住他。
容不念端着碗站定,神情还有迷惑:“怎么了?”
“就依哥哥所言,先救人,”说罢他扭头看向聂唤,“就在这里救,人你送来,救活之后我再拿报酬,哥哥信你,所以我也信你,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
“不会,”聂唤听他说救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我马上吩咐人来。”
.
丞相府的办事效率高得离谱。聂唤只出去吩咐了一声,还不到一个时辰人就从侧门扛进来了。
容不念以为来的会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没成想揭开被子看到的是位街头杂耍短打装扮的少年郎,聂唤说他服蛊时二十又七,容颜未变,容不念看着感觉他因为打扮的缘故看着要比实际年岁还小几岁。聂唤看着相府下人将人抬进屋又退下,等到小院恢复清净之后缓缓开口道:“他叫云墨,拜托您了。”
“那你就趁这个时间养养神。”
殷辞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容不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聂唤,还是把人叫了出去。
殷辞和云墨在屋里,聂唤和容不念在院外坐着,这么一等就等了两个时辰。聂唤还没怎么样,他就先坐不住了,他频频往房中看去,回头看见聂唤坐姿笔直,不由好奇道:“聂相不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