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50)
“燕景!”
容不念跟着冲了过去。
可落仙涧深不见底,露出来山崖除了石头就是枯树,再下面就是涧底久不居人生出的瘴气,他已经看不见燕景的身影了。
“殷——”他下意识地呼唤殷辞。
殷辞仿佛和他同步,甚至比他的喊人的动作更快,箭似的跳了下去。
下去之前,他没忘记给白泽和慕容殊施定身术。
容不念原本以为他会找好一会儿,脑海里已经都已经想好了燕景会变成什么模样,然而实际上殷辞回来的很快,大概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带着燕景上来了。
燕景的胳膊软软的垂在身侧,露出来的手掌和指尖泛着让人心慌的黑青色,原本整洁的外衣也被划破了。
“就知道是这样,”他微微睁着眼,有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早知道昨天就拜托容兄不要救我了。”
容不念却无心顾及他的话,只是盯着那丝血迹,“你吃了什么?”
“断、断肠草,”这会儿他好像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这个……可不好找啊……”
燕景说话断断续续的,眉头也紧锁——因为那株不起眼的小草药,他五脏六腑都针扎似的疼。
不是不知道断肠草的厉害,他怕自己走得不干脆,为了保险起见才用了毒。
“求、求你了,别救我,也……”他努力去抓容不念的袖口,试图做一个撒娇的动作,“也别……”
燕景话音断的突兀,断肠草的毒性终于完全发作了,他一直紧握的手终于松开来,露出一把小小的草根,就是这些看起来轻飘飘的东西要了他的命。
一瞬间容不念感觉自己的心脏真的在抽痛。
他轻轻地把燕景平放在地上,有些茫然的看向殷辞,直到殷辞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才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慕容殊面前。
殷辞及时的解开了法术,大约是担心慕容殊情绪不稳定,他一直站在旁边。
“昨天,他托我把这个给你,”容不念舔了下后牙槽,忍住眼睛里的酸涩,“他还说,你看了就明白了。”
慕容殊木然地接过木匣,神色却怔怔的,像个被人丢弃的小木偶也像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
那隔巴掌大的小木匣里只放了一对珍珠耳坠,是很常见的大小,看起来年代已久,光泽不再莹白,甚至算不上珍贵。
过了一会儿,容不念看到他的肩膀开始不停地抖动,接着光秃秃的石地上出现一块深色的水渍,难看又突兀。
看到燕景留下的书信后他心急如焚,甚至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来了落仙涧,上山跑了一圈后显得他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即便这样,慕容殊身上也还是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颓丽。
暴怒也好,长啸也罢,可慕容殊哭得无声无息,他垂头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塌着肩膀抹眼泪,像个胆怯的鹌鹑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碎的呜咽——可惜这样的姿势不适合天苍的皇帝,只适合无家可归的乞丐。
嚎啕声惊动了上方的鸟群,那些黑影盘旋在落仙涧久久不肯离去——是白泽在一边哭得很伤心,看起来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容不念不忍再看,撇脸转向一边。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是两个人的定情信物啦
小燕把这个给他,就很像是一刀两断的绝笔信~
第60章 造恶业
那之后很多天容不念都没再见过慕容殊。从落仙涧回来后他就像个人家嘴里丢魂的稚子,不吃也不睡,一个人守在燕景的尸身前絮絮叨叨的,有时说着说着就会生气,屋里琉璃瓷器叮当哐啷一通砸,屋外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多时候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哭,大半夜里有猫似的哭声阖宫里转。
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白天大殿的门一直紧紧关着,慕容殊成了昼伏夜出的蝙蝠,既不上朝也不露面,就连燕景的丧事也被一拖再拖。
来求见的人不在少数,可他通通不理会,三天来进去的只有白泽一个,出来还是被赶出来的。
他走后屋里又是一阵家具翻倒的声音。
白泽找来的时候容不念正猫在屋里看话本,果盘零嘴儿摆了一桌子,见到有人找就毛手毛脚地跳起来,还差点把碗碟带下去。
“呃……”伸手时他才看见自己满手的油,于是只好挠挠头,“您这是……有何贵干?”
其实这得怪殷辞,按理说这几天宫里人仰马翻的应该顾不上做什么新鲜玩意,也不知道殷辞从哪找出来这么对自己心意的吃食,像是回到了千机山。老实说,偌大一个皇宫里也不缺他这口吃的,只是容不念不尴不尬的待在这里难免不自在,这些熟悉的吃食无疑能让他更放松些,连带着晚上睡觉都踏实不少。
托殷辞的福,自己下山历练还胖了好几斤。
白泽:“……”
容不念一时很难分清那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是想杀人还是防火。他不着痕迹地挡了挡桌子:“您……”
“仙长太客气了,我一介草民实在担不起仙长如此对待,”白泽终于回过神,拱了拱手,“我今日来是为了王上的事……您也知道,陛下已经五日没出来过了,别的放在一边,政务还是国事我都管不着,也无心管,他是王,我说不了什么,可、可小九还在里面,如果他真的、真的……我总要让他入土为安的,”他顿了下,难以启齿的模样,“但我听说玄门里是有起死回生的法子的,不知仙长……”
听见这话,容不念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些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顶多就是抱怨几句,可要真是让有心人抓着了,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搞不好就能被扣上一个别有用心的帽子。但他现在更关心白泽过来的意图。
“所以你想让我去……再把人救活?”容不念简直要被他的异想天开惊掉下巴:“起死回生?”
白泽没说话,明显是默认了。
“怎么可能?要真能起死回生的话,天罚时玄门的损失会那么惨重吗?!”
白泽一手抚上剑身:“可我听陛下说……”
因为燕景的事,白泽难得穿了身白衣,身上还有浅淡的熏香味,可他现在干的事和心平气和没有半文钱关系。
“我又不是黑白无常,小将军,您是也跟着失心疯了吗?再者说,就算是黑白无常那也得听阎王的啊,我要是那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死乞白赖的留在这看人眼神?”他几乎要被白泽气笑,扭头想要找殷辞解释时才想起来对方早上留了纸笺说要离开两天。
殷辞无事一身轻,想要出宫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但他就不太行了。替人接了凑分的任务结果当了逃兵,要是被江子陵知道了他估计三个月都别想睡觉。
想到这个容不念就来气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任务,结果出了燕景这档子事,皇帝待在大殿里不问政事,侍卫也不敢私自放人,江子陵他们在路上没赶过来,只剩他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犯人似的被关在这儿。虽然燕景之前一直没名没分待在宫里,可他去世之后,所有人都默认是国丧,宫墙上眼见到的地方都变成了雪白,就连这方小院都没落下。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红白相映的宫墙和铁青色的天。
大概现在白泽也看出来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神棍,想要先挑软柿子捏。
看见他的动作容不念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燕景的死,这些天他心口一直沉甸甸的,白泽现在的举动则是引火线,这几天心里的不舒服积攒在一起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小九被他强留着,不生不死,现在能说得上话的只有您了,求您了……”
容不念都做好肉搏的准备了,白泽却没如同他想象的一样拔剑威胁。
地砖上传来“砰”的一声,容不念被吓了一跳,火还没发出来就熄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有话好好说啊,你这是干什么?”